寧都城攻堅戰斗紀略

曾春生

一

1929年2月17日，毛澤東、朱德率領紅四軍離開井岡山抵達東固。在東固期間，贛西特委送來情報，毛澤東和朱德才得知井岡山早已失守。為了擺脫尾追之敵，根據紅四軍的實際，毛澤東果斷放棄原準備回師井岡山的計劃，向閩贛邊境敵人力量薄弱地區游擊，尋找落腳點。

3月14日，抵達汀州（今長汀）的紅四軍向守敵郭鳳鳴部發起猛烈攻擊，占領長汀縣城，3月下旬建立了長汀縣紅色政權。在長汀期間，毛澤東從報紙上獲悉蔣介石與桂系軍閥之間的沖突日益緊張，大戰在即。而且查明：緊緊尾追紅四軍的國民黨軍第十二師第三十五旅突然掉頭西返，去參加蔣桂軍閥混戰。

面對這一有利形勢和井岡山失守的客觀實際，紅四軍下一步該如何行動？向何發展？這是一個必須盡快研究確定的事關全局的戰略方針問題。

3月20日，毛澤東在汀州辛耕別墅主持召開紅四軍前委擴大會議，就這一戰略問題進行研究。經過熱烈討論，“前敵委員會決定四軍、五軍及江西紅軍第二第四兩團之行動，在國民黨混戰的初期，以贛南閩西二十余縣為范圍，從游擊戰術，從發動群眾以至于公開蘇維埃政權割據，由此割據區域以與湘贛邊界之割據區域相連接”。這個高瞻遠矚的戰略決策，決定了紅軍的行動和發展方向，為中央蘇區的開辟和創建規劃了藍圖。會議結束的當天，毛澤東代表紅四軍前委將這項行動方針的決定和紅四軍在贛南、閩西邊境游擊的情況，以書面的形式向中共中央作了報告，報告指出：“紅軍第四軍大概十天內尚在閩邊工作，十天外須赴贛邊瑞金、寧都一帶游擊。那時須看湘贛戰局的形勢，從有利于紅軍的發展及有利于工農群眾發展的標準上去決定行動。或再回閩邊，或在贛南作較久時間的游擊，或往吉安去接近國民黨的戰區。惟閩西贛南區內之由發動群眾到公開割據，這一計劃是決須確立，無論如何，不能放棄，因為這是前進的基礎。”毫無疑問，這一計劃是對汀州會議戰略決策的具體化。

辛耕別墅

4月3日，已回師瑞金的紅四軍，接到中央2月7日《給潤之、玉階兩同志并轉湘贛邊特委信》（即二月來信）。4月4日至5日，毛澤東在瑞金縣城主持召開前委擴大會議，討論中央二月來信。會上，毛澤東提出一年爭取江西的戰略計劃。4月5日，毛澤東代表紅四軍前委在給中共中央的復信中，再一次重申了3月20日前委汀州會議關于紅軍行動方針的決定，并進一步提出“在國民黨混戰的長期戰斗中間，我們要和蔣桂兩派爭取江西，同時兼及閩西、浙西，在三省擴大紅軍的數量，造成群眾的割據，以一年為期完成此計劃”。這一行動計劃的提出，已明確而完整地向中央提出創建革命根據地，造成鞏固的赤色區域，奪取江西全省以促進全國革命高潮到來，直到奪取全國革命勝利的偉大戰略思想，這是毛澤東關于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思想在新形勢下的重大發展。4月11日，已抵達于都的毛澤東召開紅四軍前委擴大會議，正式決定實施一年爭取江西的戰略計劃，并進一步討論制定實施這一計劃的行動措施。決定紅四軍在贛南短距離分兵發動群眾，建立紅色政權。紅四軍在贛南開展第一次分兵游擊斗爭，就接二連三取得輝煌戰果。4月12日，紅四軍在于都宣布建立縣級紅色政權;緊接著，毛澤東率領紅四軍第三縱隊離開于都來到興國，順利進占興國縣城;15日，宣布建立興國紅色政權。4月下旬，紅四軍向寧都進擊。

二

駐守寧都城的是國民黨軍第五師第九旅第二十五團。團長賴世琮，系國民黨第十四軍軍長賴世璜胞弟，靠著關系當上團長。1929年2月12日，紅軍途經寧都去東固，賴世琮棄城不戰而逃，遭到上司的訓斥。為了挽回影響，賴世琮發誓要與寧都共存亡。

賴世琮一邊為部屬打氣，一邊加緊戰前準備。他們招兵買馬，擴充兵力，拉起了一個新的武裝民團，經常捕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而且還收捐派款，征集工匠不分晝夜地加固加高加寬城墻，高度增到2丈4尺、寬度增到9尺。每座城門旁堆放了許多沙包，以備堵城門之用。土豪劣紳魏學訓、溫子和、彭占鰲也糾集一大幫人竄上緊鄰縣城的金精山區，他們在翠微峰、蓮花峰、石鼓峰等幾座主要山峰上修建寨門，構筑工事，從城外配合賴世琮團作戰。

4月8日，毛澤東、朱德率領紅四軍抵達于都。得知消息的寧都黨組織立刻派人去于都向毛澤東、朱德匯報情況，請求紅四軍馬上開到寧都城。鑒于行動計劃的先后，紅四軍計劃由南及北先行占領于都、興國，分兵發動群眾，建立紅色政權。為了迷惑、疲憊和牽制賴世琮團，毛澤東、朱德決定派活動在寧都南部與于都北部一帶的贛南游擊隊第二十五縱隊，先行攻打寧都城。

紅四軍進軍贛南的消息，迅速傳遍寧都城鄉。賴世琮聞訊后，強作鎮定。副團長謝益生自恃城墻又高又厚，在賴世琮面前主動請戰。

4月24日傍晚，贛南游擊隊第二十五縱隊在隊長葛燕華的率領下，進占城外的山嶺。山嶺上突然紅旗招展，槍聲與洋油箱里鞭炮聲、吶喊聲相互交織，此起彼伏。賴世琮以為紅軍主力來了，急忙與謝益生倉促應戰，命令士兵開槍抵抗，下令民團關閉城門，這樣足足熬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清晨，槍聲漸漸平息下來了，城外又恢復了平靜。傍晚時候，城外的槍聲又驟然響起，喊叫聲一浪高過一浪。賴世琮部又耗了一個通宵。

26日，兩天兩晚未好好休息的賴世琮等人滿以為可以睡個好覺。沒想到，子夜時分，南、西、北門外又響起了槍聲。賴世琮、謝益生到城墻上觀察，既不見人也聽不到槍聲。賴世琮為了摸清城外的情況，雇了個人用繩子吊下城墻去打探情況。

第二天，這人跑回去報告說：來的不是紅軍，是游擊隊。當晚，游擊隊二十五縱隊再去擾敵時，敵二十五團再也不像前幾日一樣疲于應戰了。為再探虛實，午夜時分，謝益華抽調精兵60人，偷襲游擊隊設在劉坑村的駐扎地。但是，游擊隊早有防備，嚴陣以待，全殲偷襲之敵。

嘗到苦頭的賴世琮開始擔心他存放在倉庫里的幾十箱銀元保不住，趕緊叫來幾十個民工，把銀元運回石城屏山老家。沒料想，裝在子彈箱里的銀元，被混在民工里的寧都地下黨員知道了，他們把裝了子彈的箱子搬運走，裝了銀元的箱子原封不動地留在了倉庫里。

寧都縣城保留較完整的一段古城墻

三

1929年4月13日，紅四軍第一、二兩個縱隊在朱德的率領下，從于都城郊出發向北行動，經于都嶺背、仙下、銀坑、賴村，4月25日到達寧都縣青塘墟。

4月27日，紅四軍第三縱隊在毛澤東的率領下，從興國江背、樟木，古龍崗出發，途經梅窖，也到達寧都縣青塘墟。兩部會合后，紅四軍軍部、縱隊領導商量，決定攻打寧都城。

4月28日晨，紅四軍全體指戰員在青塘墟側的古樟林下一塊空地上集合，朱德作動員講話。會后，紅四軍翻越青塘與寧都間的大山王庵崠，再沿王貫、竹坑的林間小路走了大概20余里。中午時分，部隊在寧都城西邊的虎陂、甑比嶺、背村、劉坑、土圍一帶駐扎下來了。毛澤東、朱德及紅四軍軍部駐扎在劉坑中心塅的一幢民房里。

寧都黨組織負責人彭澎、王俊及贛南游擊隊二十五縱隊隊長葛燕華向朱德、朱云卿等匯報寧都城敵我雙方的情況和二十五縱隊攻打城內敵人的詳情。朱德等認真聽取匯報，并與大家交換攻城的辦法。

毛澤東、朱德回到駐地后，立刻研究攻城方案，決定政治上展開宣傳瓦解，軍事上采取聲東擊西、內外夾擊的戰術，主要兵力部署是：紅四軍第一、二縱隊（除選拔少量精銳組成突擊隊員外）主攻西門、北門、南門;贛南游擊隊第二十五縱隊一部、郊區農民在梅江沿岸虛張聲勢，大部協同一、二縱隊行動。28日晚，各部進入指定位置。

寧都城是州府之地，城墻修得高大堅固，易守難攻。城墻為雙道城墻，城墻上有3000多個垛口，還有外壕。城東門緊臨梅江，水流湍急;南門外是塊開闊的農田;西門外正對的是座名叫薊背嶺的山岡，山岡上建有一幢魁星閣，山下平地是民房，民房離城墻最近處不足百步;北門外是些店鋪、民房，上方是山岡，山岡上修建了一幢蔡家祠。賴世琮團以一團兵力憑堅據守，以逸待勞，同時裝備也較好，彈藥、補給充裕，占盡了天時地利。

此時，紅四軍有2000余人。他們從井岡山下山以來，幾乎天天被敵人追擊，一直流動作戰，舟車勞頓，缺乏軍需補給，處于劣勢。雖然出現了蔣桂混戰的轉機，擺脫了敵人窮追猛堵，但并沒有改變紅軍的弱小狀態。

攻城前，紅四軍動員部隊和群眾做好準備。朱德要求每個縱隊備足20把木梯子。附近群眾密切配合，有的送來梯子，還把梯子用繩子捆綁起來備用;有的馱來被子，說好掩護紅軍攀爬城墻用;有的扛來土炮、火藥、鐵屑、梭鏢、大刀等，助力紅軍攻敵;有的挑來禾草，好讓紅軍火攻城門;有的帶來了牛繩好捆俘敵。西門外約百米處有一幢兩層民房，一層墻上鑿了不少槍眼方便紅軍觀察與射擊，二層窗戶好供紅軍觀察與喊話。

城墻內，賴世琮脅迫百姓到城墻上守護，命令二十五團日夜防守城垣，指使民團加強巡邏、警戒。夜晚，巡邏兵巡邏時帶著硝包，城下稍有動靜便往下投擲，并不斷大喊大叫，虛張聲勢。

29日早晨，負責潛水到東門城墻垛口下偵察的紅軍戰士，領回一位從下水道口子爬出來的青年地下黨員溫連奎。見到毛澤東、朱德后，溫連奎詳細地報告了敵軍的兵力、火力布置情況，以及寧都黨組織策應紅軍攻城的措施。聽完報告后，朱德立即命令預先組織的突擊隊員，潛水進到東門城墻垛口下隱蔽，待機從下水道爬進城去。

四

4月28日凌晨，贛南游擊隊二十五縱隊照例佯攻一陣后，便偃旗息鼓，收兵回營。城外恢復平靜后，守敵造謠惑眾，一會說，紅軍進城后要斬盡殺絕;一會又說，紅軍攻不下城會撤走，等等。

4月29日拂曉，毛澤東和朱德來到薊背嶺的攻城指揮所，下令展開政治攻勢，城外四周一齊向城內喊話宣傳，歷數賴世琮壓迫士兵的罪行和紅軍優待俘虜的政策。聽了紅軍的宣傳，城墻上的老百姓、部分敵兵紛紛離開散去。

早晨，毛澤東、朱德指揮部隊從西、北、南三個方向，向城內發起猛攻。開始，西門外的魁星閣和北門外的蔡家祠火光沖天，密集的槍彈一齊射向城內。賴世琮慌忙把東門、南門的兵力調援西門、北門，加強火力。戰斗在小東門（城東處的小城門）、南門的二十五縱隊抓住戰機，挑著柴草沖到城門下，火燒小東門和南門，城門上的敵人被煙火熏得抱頭鼠竄。賴世琮只好把剛剛調走的兵力調回小東門、南門去滅火。敵人顧此失彼，亂成一團。這時，潛伏在東門城墻垛口下的突擊隊員從下水道口往城里突進。

西門、北門的敵人，頑抗不久后，發現彈藥不多了，要求趕快運子彈來。但撬開箱子，發現里面全是銀元。

敵我雙方激戰一陣后，主攻西門的紅四軍第一縱隊第二支隊支隊長蕭克，指揮一部分戰士以密集火力壓住敵人，另一部分戰士則扛起木梯，攀爬城墻實施強攻。同時，從東門城墻垛口下水道進入城內西門的突擊隊戰士也向城內守敵發起猛烈攻擊。內外夾擊之下，西門被我軍戰士沖破。守敵見紅軍攻上城墻，便向城墻兩邊逃跑，紅軍隨即展開攻擊前進，然后打開城門。

蘇區中央局委員合影。左起： 顧作霖、任弼時、朱德、鄧發、項英、毛澤東、王稼祥

1931年11月7日至20日， 在江西瑞金召開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成立，毛澤東當選為主席

隨后，主攻北門、南門的部隊也攻上了城墻。接著，下西門（城西處的小城門）、南門攻破，城門大開。最后，攻上北門城墻上的部隊也打開了城門，守敵一個排投降。西門、南門、北門打開后，紅軍、地方武裝及支援作戰的群眾全部沖進城內。

經過約半個小時的強攻、總攻，紅軍殲敵500余人，活捉敵團長賴世琮、副團長謝益生，繳獲槍支100多支。

上午10時許，毛澤東、朱德率紅四軍軍部進入縣城。紅軍入城后，一面搜索殘敵，一面貼安民告示。紅軍戰士把賴世琮押到朱德面前，朱德要求賴世琮把藏在石城家里的步槍、機關槍、銀元等，全部運到寧都來;另外，紅軍羅列了一張藥品單子，要求他設法從上海或其他大城市買來，并交待他這些東西交齊了，紅軍就把他放掉。

賴世琮馬上寫了一封書信，由一名屬下送到石城屏山老家。過了幾天，他的家人把槍支、銀元都送來了。三個月后，藥品也送來了。紅軍兌現承諾，把賴世琮放了，后來賴世琮繼續組織民團與紅軍為敵。1930年夏，石城民團進攻瑞金，賴世琮在瑞金黃柏被游擊隊二十四縱隊擊斃。

活捉賴世琮的消息不脛而走，群眾編了一首順口溜：大炮砰砰砰，捉到賴世琮;賴世琮嚇得臉墨黑，捉去見朱德;朱德喊他不要慌，交出你石城老家的銀元和洋槍，東西未交差，便把你當俘虜待……

寧都城大捷，是紅四軍從井岡山進軍贛南、閩西以來，第一次攻打有敵人堅守的州城并取得全勝，堅定了蘇區軍民的革命斗爭意志，為紅軍攻堅克難積累了十分寶貴的經驗。

寧都城被攻克后，各縱隊分頭在縣城四郊打土豪、分浮財，宣傳發動群眾。4月底，毛澤東、朱德在城西溫屋主持召開了縣城黨員代表大會，決定成立中共寧都臨時縣委，由賴金聲任縣委書記。5月3日，慶祝寧都縣工農兵革命委員會和寧都縣赤衛大隊成立大會在縣城儒學廣場舉行，毛澤東、朱德等到會指導并講話。縣委書記賴金聲主持大會，宣布寧都縣工農兵革命委員會和寧都縣赤衛大隊成立，彭澎任縣革委會主任，朱德兼任縣革委會委員，王俊任縣革委會軍事部長兼縣赤衛大隊長，謝蔭南任黨代表。這是紅四軍向贛南、閩西進軍以來最早一批建立的縣級紅色政權之一。

（責任編輯 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