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商標惡意搶注及其規制

李柯霏

摘要：隨著新冠肺炎疫情在全國范圍內的爆發，一些與此次疫情相關的標志被商家惡意搶注，并隨著疫情的發展愈演愈烈，這種違反誠實守信原則，法律意識淡漠的“蹭熱度”行為，應當被及時規制。商標惡意搶注這一制度性的投機行為以低成本換取高收益，侵害權利人的利益。對于這種行為立法機關應及時修改法律，完善商標審查和代理等制度，同時，相關權利人應當樹立商標先行意識，自己掌握商標注冊申請的主動權。在此基礎上，可以通過建立和完善各自的商標監控體系，來對自己注冊的商標進行實時監控。當商標被惡意搶注時，可以依法提出申請商標異議、請求宣告搶注商標無效以及請求人民法院不予保護搶注商標，甚至協商回購搶注的商標等方式，維護合法權益。

關鍵詞：商標惡意搶注;商標法;應對之道

中圖分類號：D923.4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5168（2020）09-0064-04

前幾日，有申請人搶注“李文亮”等商標一事引起社會廣泛關注。李文亮作為此次疫情“吹哨人”，因感染新冠肺炎不幸去世。在去世后居然遭到相關企業搶注商標，這種“碰瓷式”的惡意商標搶注不僅是對其個人和家人的不當“消費”，更是對我國當前商標法相關的法律法規的一種冒犯。此外，與此次疫情相關的“火神山”“雷神山”（醫院名稱）以及“瑞德西韋”“新冠”（藥物、病毒名稱）等相關標志，都被爆出進行了商標注冊申請[1]。

針對以上情況，國家知識產權局商標局2月27日在官網發布了《商標局嚴厲打擊與疫情相關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行為》作為回應。除此之外，為依法嚴厲打擊與疫情相關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行為，商標局制定《疫情防控相關商標審查指導意見》，明確與疫情相關人員姓名，含疫情病毒名、疾病名的相關標志，疫情相關藥品標志，防護產品相關標志，以及其他與疫情相關的標志的審查指導意見。對于“火神山”“雷神山”“李文亮”等進行惡意商標搶注的行為，容易在全社會范圍內造成重大不良影響。因此，“火神山”“雷神山”“李文亮”商標注冊申請依法應予駁回。這是對當前形勢下的商標惡意搶注的規范，也是一種表明立場的價值導向。

1 商標惡意搶注的概述

《商標法》中將“商標搶注”定義為：未經在先商標使用者的許可，將其商業標識申請商標注冊的行為①。與商標搶注不同，“商標惡意搶注”行為中商標搶注者的主觀心態是惡意的，即明知他人在先使用，而且是已經具有一定影響的商標，使用一些不正當的手段對該商標進行搶先注冊。這里“明知”要求搶注人將具有一定商業信譽的商業標識通過搶先注冊據為己有的主觀故意，“不正當手段”指的是惡意搶注人使用的是不符合市場秩序、違反誠實信用原則以及相關法律規定的手段和方法[2]。

除此之外，商標惡意搶注具有狹義和廣義兩種含義。從廣義方面來講，惡意搶注不僅包括狹義方面的內容，還包括對非相似商品或服務之類的內容，已為公眾所熟知的商標或馳名商標的預先注冊，例如將他人的在先著作權，商業名稱權，外觀設計專利權等作為商標，對這些在先權利標志提前進行注冊的行為。惡意搶注商標的狹義含義是，搶注申請人為了獲取不正當利益，利用一些非法的手段，搶先注冊與他人相同或相似，并已經在社會上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力的商品或服務的商標行為。

2 商標惡意搶注產生的原因及常見類型

商標惡意搶注是一種典型的制度性投機行為，主要原因在于商標申請制度本身，我國法律明文規定了注冊取得商標的方式，適用的是申請在先原則。也就是說在相同或相似的商標上申請商標時，通常按照法律規定認定由在先申請的主體享有商標權。在審查商標申請時，商標局通常僅審查該商標是否先前已申請或注冊，而不考慮商標是否存在搶注的情況。因此，不法進行商標搶注，并搶注成功的可能性很高。當前我國市場環境中惡意商標搶注的成本非常低，但是一旦成功實現商標搶注后，將存在巨大的獲利空間。當前，我國申請一類商標的費用只需300元。對于他人具有較高價值的商標，搶注者們可通過很低的成本進行惡意注冊，目的不是滿足自身對于該商標使用的需求，而是為了“搭便車”“蹭熱度”并分享他人創造的商標價值。這一條“商標搶注”產業鏈，在知識產權領域已經存在很久。在商業利益的驅使下，商標黃牛緊緊追隨熱點，在搶注商標成功后以高價出售。最后，商標審查標準的不統一和審查員的主觀認定等因素，也使許多惡意搶注的商標申請獲得了授權。

經過查閱資料，有針對性的對一些惡意搶注商標的案例進行分析，并通過初步的梳理，常見的商標惡意搶注行為可以概括為以下四種類型：

①惡意攀附他人的商譽、搶注較高知名度商標的商標，這是最為典型的一種惡意搶注行為②;如據媒體報道，自然人林浩申請注冊的200多件商標，與華為、微信等較高知名度的商標高度近似，涵蓋相同及類似商品服務。

②惡意針對自然人姓名、企業名稱、節目名稱、著作權、外觀專利權等他人在先權利的商標申請③;如本次有關公司和個人對“李文亮”“鐘南山”等醫生名字的惡意搶注商標的申請行為。

③惡意針對同一或不同企業的字號反復、連續的商標申請;如據原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披露，自然人王樹本在多個類別商品上申請注冊了“美的公主”“容聲家寶”等眾多與知名品牌相近的商標，具有明顯的復制、抄襲他人高知名度商標的故意，從主觀上面來說，具有惡意大量注冊囤積商標的行為，該商標被商評委依法宣告無效。此后，王樹本又再次申請注冊完全相同的商標，這種沒有底線的“碰瓷式”惡意搶注商標的行為，這無疑是一種對法律的蔑視。

④大量搶注通用名稱、縣級以下地區名稱、一些行業相關術語等具有不正當占用公共資源意圖的商標申請;如據媒體報道，海雋暢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及相關利益共同體共申請注冊縣級以下行政區劃名稱商標近5 000件。

3 商標惡意搶注的應對之道

針對日益猖獗的商標惡意搶注行為，為加強商標法的宣傳普及，提高經營者商標保護意識。可以通過采取以下列舉的幾條建議對惡意搶注商標的行為進行規制。

3.1 及時修改法律，完善商標審查和代理等制度

從立法源頭上對商標惡意搶注行為進行規制，是最直接和最有效的[3]。但修法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履行一定的程序，具有滯后性。但商標審查、商標評審和司法審判等部門，是可以結合工作實踐，適時完善相關商標審查指南和司法文件，進行正確引導[4]。

關于此次與疫情相關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考慮依法予以駁回的規定主要包括：

①《商標法》第四條：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在生產經營活動中，對其商品或者服務需要取得商標專用權的，應當向商標局申請商標注冊。不以使用為目的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應當予以駁回。以及第十條第八款規定：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或者有其他不良影響的不得作為商標使用。

②國家市場監管總局《規范商標申請注冊行為若干規定》第八條第五款規定：商標注冊部門在判斷商標注冊申請是否屬于違反商標法第四條規定時，可以綜合考慮申請注冊的商標與知名人物姓名、企業字號、企業名稱簡稱或者其他商業標識等相同或者近似的情況;

③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標授權確權行政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五條：商標標志或者其構成要素可能對我國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產生消極、負面影響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其屬于商標法第十條第一款第（八）項規定的“其他不良影響”。將政治、經濟、文化、宗教、民族等領域公眾人物姓名等申請注冊為商標，屬于前款所指的“其他不良影響”。

3.2 樹立商標先行意識，自己掌握商標注冊申請的主動權

踐行商標品牌戰略，第一步商標申請一定要走好，在全社會范圍內樹立商標現行意識是很有必要的，特別是在實行商標申請在先原則的我國。因此，為打造品牌，相關權利人可以將自己的企業字號、作品名稱、姓名等標志，依法進行商標注冊申請。如電影《戰狼》在上映前，導演吳京就以北京登峰國際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名義申請了57件商標。但值得注意的是，在選擇具體商品與服務并最終獲得商標授權時，為保障商標權的合法取得，需要尋求專業人士和商標代理機構的幫助。

3.3 建立和完善各自的商標監控體系

商標權利人特別是擁有眾多商標的權利人，應建立商標檔案并對自己的注冊商標進行實時監控，當然也可以通過委托專業商標代理機構進行監控。實時監控的優點在于：在獲悉自己的注冊商標被搶注時，及時向相關主管部門反映，請求依法進行監管并予以駁回。本次與疫情相關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行為，是由社會輿情引起主管部門高度重視并進行監管的。因此，相關部門秉承著積極作為的態度及時進行了處理。但是，在通常時期，主要還得靠商標權利人自己來監控商標惡意搶注。

3.4 依法申請商標異議

《商標法》④第三十三條規定：對初步審定公告的商標，自公告之日起三個月內，在先權利人、利害關系人認為違反本法第十三條第二款和第三款、第十五條、第十六條第一款、第三十條、第三十一條、第三十二條規定的，或者任何人認為違反本法第四條、第十條、第十一條、第十二條、第十九條第四款規定的，可以向商標局提出異議。公告期滿無異議的，予以核準注冊，發給商標注冊證，并予公告。因此，如果惡意搶注的商標尚處于初審公告階段，商標權利人可以自搶注商標初審公告之日起三個月內向商標局提起異議申請，并提出相關的事實材料和法律依據。申請商標異議的專業性比較強，建議委托專業的商標代理機構（含依法在商標局備案的律師事務所）代理。需要指出的是，商標權利人在提起異議申請的同時也要考慮自己的商標注冊申請，否則即使異議成功，自己仍無法獲得商標專用權。

3.5 依法提出商標無效宣告申請

《商標法》第三十五條規定：對初步審定公告的商標提出異議的，商標局應當聽取異議人和被異議人陳述事實和理由，經調查核實后，自公告期滿之日起十二個月內做出是否準予注冊的決定，并書面通知異議人和被異議人。有特殊情況需要延長的，經國務院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批準，可以延長六個月。商標局做出準予注冊決定的，發給商標注冊證，并予公告。異議人不服的，可以依照本法第四十四條、第四十五條的規定向商標評審委員會請求宣告該注冊商標無效。

第四十四條規定：已經注冊的商標，違反本法第四條、第十條、第十一條、第十二條、第十九條第四款規定的，或者是以欺騙手段或者其他不正當手段取得注冊的，由商標局宣告該注冊商標無效;其他單位或者個人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宣告該注冊商標無效。第四十五條規定：已經注冊的商標，違反本法第十三條第二款和第三款、第十五條、第十六條第一款、第三十條、第三十一條、第三十二條規定的，自商標注冊之日起五年內，在先權利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宣告該注冊商標無效。對惡意注冊的，馳名商標所有人不受五年的時間限制。

因此，對于已核準注冊未超過五年的搶注商標（馳名商標所有人不受五年時間限制），權利人可以對該商標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出無效宣告申請，并提出相關的事實材料和法律依據。商標無效宣告申請的專業性也比較強，屬于準司法程序，建議委托專業的商標律師等代理。如果發生商標當事人對于商標評審委員會的裁定表示不服的情況，當事人可在30日以內向知識產權法院起訴，并可以隨著案件訴訟的發展進入二審或者再審程序。在提出商標無效宣告申請的同時，也要考慮自己的商標注冊申請，這樣比等待無效宣告申請成功時再去申請，更具有主動權。

3.6 依法請求人民法院依法不予保護

如果通過以上途徑，仍無法阻擋搶注人獲得商標授權，權利人也不可氣餒，可以繼續在司法階段進行依法抗辯，必要時可以主動提起確認商標不侵權訴訟。

在入選“2018年中國法院10大知識產權案件”的再審申請人優衣庫商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優衣庫公司）與被申請人廣州市指南針會展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指南針公司）、廣州中唯企業管理咨詢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唯公司），一審被告優衣庫商貿有限公司上海船廠路店侵害商標權糾紛一案（案號（2018）最高法民再394號）。在此次案件的審理過程中，最高人民法院認為，誠實信用原則作為民事法律方面的基本原則，所有市場參與者在進行民事活動的過程中都應當遵循。尤其是在民事訴訟活動中，參與訴訟的各個民事主體也應當遵循這一原則。指南針和中唯公司以在以不正當的方式獲得商標權之后，直接對優衣庫公司提起民事訴訟，旨在以高價轉讓先前惡意搶注的商標。并且，在未能成功轉讓商標之后，他們又以優衣庫，迅銷公司侵犯了商標的專有權為理由，提出了一系列訴訟。這些訴訟的顯著特點在于，訴訟事實基本相同，每個訴訟都是以優衣庫公司作為共同被告起訴。惡意利用優衣庫公司線下連鎖、門店眾多的特征在全國范圍內提起大批量的民事訴訟，并要求受理以上訴訟的法院下令，判決將優衣庫及其眾多連鎖店鋪主動停止對該商標的使用，并對商標的侵權行為進行賠償。在這個案例中，上述兩公司的主觀惡意是顯而易見的，他們的行為顯然違反了誠實守信原則。最高人民法院基于該原則，以及兩公司妄圖濫用司法資源針對自己惡意搶注商標以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行為，做出不予保護的決定，并且對于優衣庫公司提出的針對指南針公司以及中唯公司存在惡意訴訟的抗辯請求予以支持⑤。

3.7 協商回購搶注的商標

作為反擊惡意商標搶注行為的最后武器，該途徑雖說有可能會助長惡意搶注的威風，不值得提倡。但在司法實踐中，因商標授權確權程序復雜、周期長等種種原因，卻常常成為權利人不得不面對的一種選擇。當然，協商回購商標，通過委托專業機構和專業人士的介入，綜合運用民事、行政、刑事等手段，有時也可以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據媒體報道，在2018年，武漢大學寧立志教授作為中國赴智利商標維權代表團的法律顧問，經過靈活運用法律知識并積極采取法律手段讓國外搶注者答應將其搶注的130多件商標無償地轉讓給中國相關玩具企業。

4 結語

基于以上論述，“李文亮”“鐘南山”“火神山”“雷神山”等字號因為這場疫情成了公眾人物、公眾標志，一些不法分子妄圖通過商標惡意搶注來看謀取非法利益，這種吃人血饅頭，漠視法律的行為必定不會得逞！然而，只要存在商標制度，那么商標惡意搶注就不可避免。但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面對種種商標惡意搶注行為，除了通過法律的不斷完善和加強行政、司法的雙重保護外，更需要權利人自己增強商標品牌意識，只有在全社會范圍內樹立“市場未動，商標先行”的意識，通過構建完善的商標管理和保護體系，并積極學習法律、運用法律手段來應對一切挑戰，才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不斷壯大自己的品牌！

注釋：

①李揚.我國商標搶注法律界限之重新劃定[J].法商研究，2012（02）：76-84.

②張鵬.規制商標惡意搶注規范的體系化解讀[J].知識產權，2018（07）：17-32.

③王怡.商標在先使用權研究[D].北京：北京化工大學，2018.

④中國人大網.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EB/OL].（2019-05-07）.http：//www.npc.gov.cn/npc/c30834/201905/dacf65eec798444e821a1e06a347f3ee.shtml.

⑤知識產權司法保護網.最高法院：優衣庫公司與指南針公司、中唯等公司侵害商標權糾紛再審案判書.[EB/OL].（2019-05-07）.http：//www.chinaiprlaw.cn/index.php？id=5548.

參考文獻：

[1]邢程程.規制商標惡意搶注的制度反思和立法完善——以我國《商標法》第四次修改為背景[J].吉林工商學院學報，2020，36（01）：109-113.

[2]魏麗麗.商標惡意搶注法律規制路徑探究[J].政法論叢，2020（01）：113-124.

[3]殷驍.加大力度打擊惡意搶注商標[N].安徽日報，2019-08-27（005）.

[4]宋建強.商標惡意搶注法律規制研究[D].鄭州：河南財經政法大學，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