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星宇
摘要:人工智能技術近年來一直處于飛速發展階段,我國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規定較為模糊,學界也對此沒有統一的觀點。通過對人工智能創作物在版權化過程中遇到的問題進行批判性思考,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性質進行界定以及對其權利歸屬的認定,人工智能這一高端科技能夠納入到法律的調整范圍,并為人類社會創造豐富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
關鍵詞:人工智能創作物;作品;權利性質;權利歸屬;獨創性
中圖分類號:D923.4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5168(2020)09-0076-04
人工智能這一概念在1956年被提出并在21世紀初迅速發展,2017年由谷歌公司開發的“AlphaGo”戰勝世界圍棋冠軍柯潔可謂是當時最熱點的話題,同時無人駕駛、語音助理、安保機器人等技術的應用逐漸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人工智能也因此入選“2017年度中國媒體十大流行語”,這也說明這項技術已經對人類社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據咨詢巨頭埃森哲預測,到2035年人工智能這項技術將為全球經濟帶來14萬億美元的增長。在我國,人工智能除了能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以外,還能極大提高勞動生產率。如果將目光放在人工智能創作物上,它還能創作歌曲、文章、小說,編寫劇本,繪畫等,那么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大量出現,是否會產生一系列的版權糾紛問題?答案是肯定的。
我國現行的法律制度并未把人工智能創作物納入版權保護領域。從歷史經驗來看,生產技術層面的進步,一般會引起版權制度方面的改革,如16世紀印刷機械的改良、20世紀上半葉的錄音錄像廣播技術以及21世紀的互聯網技術,即通常意義上的版權法的三次浪潮[1]。法律具有一定的滯后性,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出現激發了人們對于其可版權性的問題的討論,人工智能創作物給人們的生產以及生活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但在法律方面人工智能創作物的保護缺仍然處于空白狀態。這就給了一些不法分子可乘之機,由于缺少法律的調整,不法分子會肆意的復制、使用他人的人工智能創作物,給權利人造成的財產損失是不可估量的。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人工智能創作物所帶來的巨大效益應當被我們重視起來,通過立法保護人工智能創作物不僅是發展經濟的內在要求,更是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重要舉措。在我國,發展人工智能已列入國務院2016年8月公布的《“十三五”國家科技創新規劃》,且2017年3月首次進入全國兩會的《政府工作報告》,并于2017年10月寫入《十九大報告》[2]。雖然這可以說明我們開始重視保護人工智能的發展,但僅停留在宏觀層面是遠遠不夠的,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版權保護問題亟待解決。法律不應回避新生事物的出現,只有給予人工智能創作物以制度保障,才能激發人們的創新精神,激勵投資者的積極性,才能使人工智能這項技術更好、更快、更平穩的發展。
1 現狀梳理;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知識性描述
1.1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定義
“人工智能創作物”實際上是一種擬人化的表達,其本質是人類利用計算機系統或者計算機系統本身自動生成的內容,或許稱為“計算機生成內容”更為貼切[3]。這種觀點是從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創作過程來講,把人工智能創作物看作是計算機代替了人的行為,即在進行創作時,計算式只是一種工具,其實質仍是由人來操作進行創作。而本文所研究的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從其作為一個作品,即從“作品性”角度來講,創作物是由人工智能實施的,涵蓋了藝術、文化、科學研究等各方面的智力成果。這是本文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定義。
1.2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性質問題思考
我國學者對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可以版權化做了許多研究與討論。在權利性質方面,大多數持肯定觀點的學者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符合作品所需要的“獨創性”。依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的權威解釋,作品須具有獨創性,這就是說,人工智能生成之內容,只要有機器人獨立完成,即可構成著作權保護的作品,至于其用途、價值和社會評價則在所不同[4]。換句話說,機器人所創作的作品應當享有著作權,但機器人并不能實際去行駛這項權利,應當由其創造人或者使用人去享有。易繼明認為,在判斷是否具有獨創性時,應站在客觀的角度看待,往客觀化的判斷標準傾斜,在無法區分是人類創作物還是機器人創作物的情況下,就不應以自然人創作為“獨創性”的認定標準[5]。這種論斷是很有說服力的。梁志文認為,應以讀者為中心,關于獨創性的判斷不應以人類作者創作為前提,而是應以使讀者產生審美的精神效果為標準[6]。這種觀點和上文所說的應以客觀標準來判斷有幾分類似,客觀上只要能使讀者產生審美的效果,那么無論是自然人還是機器人創作,都可認定其具有獨創性特點。曹源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可否版權化的問題不應局限于對創作物的獨創性進行討論,而也應關注其作為一種新型的作品形式所產生的市場效應以及所帶來的經濟效益[1]。持否定觀點的學者認為應當從人工智能創作物的過程而非創作行為來判斷,并且機器是不具備思想的,何談情感。在這一點,王遷在其文章中寫到,人工智能創作物僅僅是用算法、規則和程序產生一個結果,不屬于可創作這一范疇,不應受到版權保護[7]。王果從創作物的社會屬性這一點來闡明其觀點,人工智能技術只是在模擬人腦進行操作,縱使科學技術一直在進步,但始終無法使人工智能產生一定的社會屬性,更不可能和人類一樣[8]。
1.3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的問題思考
另一方面,在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上,大多數學者的觀點認為應把權利歸屬于人類,而非歸屬于人工智能。張春艷認為,應站在人工智能的設計者、使用者的角度考慮[9]。姚志偉、沈燚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應兼顧各方面的利益,因此在考慮權利歸屬時既要有利于投資的原則,又要考慮到人機分離的現狀[10]。
2 理性反思;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可版權性分析
2.1 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可版權化
如上文所說,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可以版權化這一問題,還是存在很多爭議,那么我們可否把人工智能創作物認定成作品呢?答案是否定的,首先我們無法將人工智能這一系統認定成為自然人或者法人等主體中。雖然在著作權法中有規定法人可以作為著作權的主體,但是實際上著作權中相應的權利與義務也是由自然人組成。畢竟自然人創作和機器人創作的過程截然不同,有血有肉的自然人勞動和冰冷的機械設備創作是不一樣的,人工智能創作的過程可以比喻為“物生物”。那么物所生之物是否可以取得版權呢?這是其中一個問題。
2.2 人工智能創作物權利歸屬于哪個主體
另一個方面,人工智能創作物如果可以版權化,那么權利歸屬應該屬于誰,屬于設計人、投資人、使用人還是歸屬于人工智能本身,是否可以版權化和確認版權的權利歸屬這兩個問題關系密切但又不盡相同。我們這里可以假設,如果把權利歸屬于人工智能本身是否可行。首先,作品由機器創作,創作后所產生的權利由機器本身享有,這種邏輯看似很合理,但如果這樣做會產生一系列的問題,人工智能這個沒有人類情感的機器人該如何行使其著作權,并且如果在創作的過程中產生了侵權問題,被侵害人又該如何找一個機器維權?這顯然是不合理的。那么如果把權利歸屬于從人工智能這一系統產生到生產出成果這一過程中涉及到的相關人員是否可行,即歸屬于設計人、投資人還是使用人。人工智能這一新時代的高端科學技術,能帶來很高的經濟利益,如果權利的歸屬不合理,那也就意味著有些人能享受到權利帶來的利益,而有些人則享受不到,這顯然會影響人工智能這一新興科學技術的良性發展。因此,解決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問題是不可避免且亟待解決的。
3 權屬界定;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版權化范疇
3.1 《著作權法》中作品的定義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2010修正)第三版規定,本法所稱的作品,包括以下列形式創作的文學、藝術和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工程技術等作品:1.文字作品;2.口述作品;3.音樂、戲劇、曲藝、舞蹈、雜技藝術作品;4.美術、建筑作品;5.攝影作品;6。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7.工程設計圖、產品設計圖、地圖、示意圖等圖形作品和模型作品;8.計算機軟件;9.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作品。“作品”的構成要件又包括,首先應能以某種形式復制,其次應當具有獨創性,最后當屬智力成果。
3.2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性質界定
從“作品”的構成要件上來講,本文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應當屬于作品。
3.2.1 現在人工智能創作物創作的內容,均可以生成在一定的載體上面,人工智能創作的過程是一個表達的過程,而從邏輯上講,表達是可以被復制的,思想是不可能被復制然后呈現在大眾面前的,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可復制性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3.2.2 學者們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獨創性”有不同的意見,但從思想與表達二分法進行研究,著作權主要保護的并不是思想,而是表達,畢竟每個人的思想或多或少都會重復,但所表達出來的形式則各有千秋,因此,認定是否具有獨創性,應從“表達”這一層面進行認定,表達出的內容與別人不一樣,就可以認定其有獨創性。人工智能作為當下先進科學技術的代表,其在創作的過程中所運用的技術、語言以及表達方式雖是來源于浩如煙海的數據庫,但是表達出來的形式卻是各有特色,每一個生成作品都具有其特點,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能夠被認定為具有獨創性。
3.2.3 從人工智能創作物屬于智力成果角度來講。一方面,在創作結果的表現形式上,智力成果一般要求最后表現為一種精神層面的產品或者財富,那么精神產品或者財富應該如何定義,本文認為應從社會認知角度來講,也就是采取大眾對作品的普遍評價,如果說這些成果能夠給社會公眾帶來精神上的美感,并能被普遍接受,就應當認定這些成果為精神財富。例如著名的“美神維納斯”像,雖然裸露上身,但是這一作品能給大眾帶來的是美感,能夠被大家所接受,所以不應認定為刑法規定的淫穢物品,當屬藝術作品,也即屬于智力成果這一范疇。并且隨著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技術的不斷提高,利用人工智能能夠進行更加復雜的操作,從而創作出更加獨特的作品,給予大家新的感覺,更加豐富人類的精神世界。從另一個層次來講,智力勞動是智力成果產生過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環,而在知識產權中智力一詞,一般應解釋為人的智力,其實也就是要求人的智力成分貫穿在智力成果的生成過程中。以現有的人工智能技術來看,尚不能實現人工智能可以獨立的思考、創作,而想要達到超人工智能階段,也就是人工智能可以進行獨立思考、創作的階段,還面臨著諸多困難。因此現階段人工智能的創作過程始終離不開人的作用,其始終包含著人類的智力因素,總的來說可以表述為人工智能的創作過程始終是受人類控制的,人工智能按照人類的指令或者操作來完成其創作,雖然表達出來的內容是完全出自于人工智能本身,但這中間包含著人類對生成內容的干預。總之從這兩個方面來論,人工智能生成物屬于智力成果這一范疇。
總體上來講,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性質的認定會產生諸多影響,如果將其定性為作品,那么就可以適用版權法來保護,如果將其定性為非作品,則可能會以鄰接權加以保護。另外,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性質認定,不僅僅只是將其劃入某個法條的調整范圍之中,更會影響到人工智能產業鏈的發展。
3.3 人工智能創作物著作權應歸屬于使用人
人工智能這一科技從被設計出來,到投入使用再到產生結果,這其中涉及到很多主體的參與,包括設計者,投資者,使用者等,這就使得如何準確地定位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這一問題變得尤為重要,并且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也是現行法律制度所要關注的核心,這個問題能否有效解決關系著權責的歸屬以及糾紛的解決。
3.3.1 人工智能的設計者。我們可以肯定,沒有設計者也就不會有人工智能本身,而如果人工智能被程序員設計出來,但又得不到任何權利,顯然是不公平的,因此應當賦予人工智能的設計者一定的權利。但設計者只是設計了人工智能本身,也就是通過算法和代碼的寫入制作出人工智能這一科技本身。而人工智能進行創作的過程,需要人的勞動投入,包括購買人工智能系統的行為,提供創作所需要的信息,給出創作內容并且發出創作指令等。設計者并不能預見其所設計的人工智能系統會產生何種結果,程序員所做的工作跟作品的“獨創性”沒有關系,因此如果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歸屬于一個對作品的“獨創性”沒有貢獻的人,這顯失公平。基于上述問題的分析,作者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不能也不應屬于設計者本人,但這并不意味著程序員不享有關于這項技術的任何權利,根據現在的法律制度,可以民法中的物權進行規制,其次設計者設計這個人工智能系統時所用的代碼可使用著作權法調整。
3.3.2 人工智能的投資者。隨著各大公司開發的人工智能系統在世界舞臺上戰勝象棋、圍棋世界冠軍,并且創作出了很多優秀的作品,人工智能這項技術可謂吸足了投資者的眼球。而商人最注重的一點即為利益,利益是商人投資人工智能的重要推動力,而法律的規制更能激勵商人進行投資。這就使得投資商會想盡辦法的獲得人工智能的著作權來獲取最大化的利益,這對于其他作品創作的參與者來說顯然是不公平的,因為投資者在智力成果這一范疇里面投入幾乎為零,對成果的“獨創性”這一概念也無實際貢獻。因此在對投資人的權利保護上面,可以通過與投資人簽訂合同的方式,給予投資人應得的利益,而不宜把投資人當做是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者。
3.3.3 人工智能的使用者。我國勞動法里面規定,一個人付出勞動就可以獲得勞動成果,創作者在進行作品創作時也可視為一種勞動,也即使用者在利用人工智能系統進行創作的時候,同樣得出的結果是自己的勞動成果,那么人工智能的使用者對創作物享有著作權是合理的。進一步來說,將著作權歸屬于創作者,對整個社會來講具有積極的意義,《著作權法》的制定一定程度上來講,就是為了保護創作者的權利,激發更多的人投身于創作之中,這對于優秀文學作品的產生以及科技的創新具有重要的意義,有利于社會朝著好的方面發展,對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物質文明的建設提供了良好的環境。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于使用者是合理的,并且有利于人工智能產業的良性發展,有利于社會經濟文化的繁榮昌盛。
3.4 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化的意義
從價值觀層面來講,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可版權性符合人類的主體價值觀,民法作為私法,規定了平等主義之間的財產關系,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納入民法的調整范圍之中,使公民的權利得以有效保護,以此來面對瞬息萬變的社會,這也是民事法律的價值所在。就現在人工智能技術所處的階段來看,作品越來越多樣化,技術也越來越先進,人工智能對社會的貢獻也愈發明顯,已然成為人類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在價值層面來講,符合可版權性的要求。
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化也有利于激發更多的人投入到人工智能這一領域中來,那么在這個過程中法律的作用就凸顯了出來,一首動聽的歌曲,一首優美的詩歌,一部精彩的電影,如果其著作權沒有得到合理的保護,很容易就會被別人使用,從而損害了著作權人的合法利益,往更深的層面來講就會打擊著作權人的創作積極性,不利于社會的良性發展。因此,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版權化能夠兼顧各方利益,是很有必要的。
4 結語
新事物的出現總是會產生一系列的問題,法律因具有滯后性,無法與時俱進,而人工智能技術正在飛速發展,人工智能創作物也正在豐富我們的精神世界,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因此在人工智能不斷發展的同時,法律也應當及時做出回應。人工智能雖然不能像人類一樣思考和擁有情感,無法成為版權保護中的權利主體,但終究人工智能的服務對象是人類,是這個社會。通過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性質進行準確界定,并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權利歸屬于特定的人類主體,使其版權性問題得到解決,對人工智能的發展有重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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