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桑吉吉 圖/阿鄧晨明
無數(shù)個深夜來臨的時候,溫蕾都后悔無比,年少的她實在是害怕,更沒準備好面對外面的復雜世界,是她自私又懦弱。如果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愿意把一切都還給姐姐。

(一)
林慕陽實在是想不明白,溫蕾為什么那么討厭他。
在他第9次對溫蕾表白卻仍然遭到拒絕后,他發(fā)誓再也不犯這個賤了!追不到就算了,這世界上還有大把的女孩子。
可第二天林慕陽還是照舊出現(xiàn)在溫蕾的宿舍樓下,嬉皮笑臉地問她:“一起去上課么?”
溫蕾像是沒聽見,然后快步甩開他。留給林慕陽一個馬尾隨著矯健步伐飛舞的背影。
要問林慕陽有多喜歡溫蕾,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他只是知道,喜歡到愿意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不知道溫蕾的理想型是什么樣的,所以他只能一點點改變自己,然后去碰運氣。
別人問林慕陽到底喜歡溫蕾哪里,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全部”。
越是得不到,就越顯得神秘。在他心里,溫蕾早就成了那一抹神秘又無瑕的白月光。
溫蕾并不高挑,典型的嬌小型女孩子。干干凈凈的小鹿相,臉上的嬰兒肥似乎還未完全褪去,白嫩的臉頰像兩坨軟綿綿的糯米團子,讓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人如其名,就像朵溫室里的花蕾。
林慕陽所見過的這類型的女孩子,永遠都是人群里最快和陌生人打成一片的那個人,她們通常都很熱情。
可溫蕾卻不一樣,在林慕陽眼里,她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
殊不知別人眼里的溫蕾,簡直就是個“怪胎”。
同宿舍的女生早早起床只為畫一個精致的妝容,溫蕾則是為了在較為安靜的時間段里背單詞而早起。
晚上大家都結(jié)伙開黑玩游戲時,溫蕾則在圖書館挑燈夜讀。
這些“怪”,在林慕陽眼里都成了會發(fā)光的小星星,一顆顆被他發(fā)現(xiàn),然后點亮自己的夜空。
他也不解,這個恨不得把一分鐘掰成兩半用的姑娘,到底在忙些什么?
追求溫蕾的人并不在少數(shù),上課前悄悄出現(xiàn)在書桌上的早餐,微信里時不時曖昧的語句。可她無視所有男生的示好和追求,林慕陽也不例外。
啊,還是有一個例外的。在同年級的一個油膩男死纏爛打非要溫蕾給他一個拒絕的理由時,溫蕾厭惡地看著擋住自己去路的人。
“你學習太差了。”
林慕陽覺得無數(shù)問號在自己大腦里盤踞,嘴里念叨著:她可真是個怪人啊!
手上卻關掉了畫面還停留在游戲頁面的電腦,拿起了高數(shù)書。他有時也覺得自己有病,至少身邊的哥們是這么說他的。明明那么多姑娘追求自己,可他偏偏喜歡最不待見自己的那個。
學校表白墻的常客,球場上穿梭于無數(shù)女生的歡呼尖叫之中的林慕陽,就是喜歡討厭自己到不行的溫蕾。
溫蕾學習成績很好。穩(wěn)居年級第一的寶座的數(shù)次,獎學金拿到手軟。
林慕陽原以為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和自己并肩同行的人。所以他拿出十二分的拼勁努力啃下枯燥乏味的專業(yè)書。
秋風四起的日子里,空氣里仿佛都彌漫著苦澀的氣息,陣陣強風夾帶著枝頭上干枯的黃葉席卷而下。
剛剛走出教學樓的林慕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然后他快步向宿舍樓走去。
微信提示音卻接連響起。
“2016-2017學年度獎學金公示名單”
“生命與科學學院—林慕陽”
看著班級群里一行行跳出的恭喜,林慕陽的嘴不自覺的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想,他也終于能和她比肩同行。
換了個方向,林慕陽直直奔向溫蕾的宿舍樓。
(二)
溫蕾離老遠就看見立在自己宿舍樓下的熟悉身影,為了取暖在臺階上蹦蹦跳跳卻一個不小心打了個跙趔的樣子。
她歪著頭駐足看著林慕陽。林慕陽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心動,可是搶來的人生,她連一分鐘都不敢浪費。
垂下原本上揚的嘴角,板住笑臉,本想越過林慕陽的溫蕾卻被他拉住手肘。
林慕陽興致沖沖地說:“你看見公示了么,我拿到第一了。”林慕陽以為自己達到了她的高度,就能拿到一張入場通行券。
溫蕾聽后卻先是一愣,然后從大衣兜里拽出屏幕邊緣碎痕累累,手機殼的圖案已經(jīng)被磨的不成樣子的手機,點開班級群的鏈接。
心像是被系上了重石猛然下墜。
十一月的冷風像是冰封住了溫蕾眼底那層薄薄的淚光,久久卡在她發(fā)紅的眼眶里,掉不下,也收不回。
林慕陽也被她的反應嚇得愣住了,然后他看見溫蕾僵硬的扯動嘴角,發(fā)出被哽咽堵塞的沙啞嗓音:“恭喜啊。”
沒再理會林慕陽,溫蕾轉(zhuǎn)身上了樓。
天知道溫蕾有多需要這筆錢,電話也在這時候響起,溫蕾直接按了掛斷鍵。
她不敢接。
姐姐很少給溫蕾打電話,她總是用自己笨拙卻溫暖的方式愛著溫蕾。
溫蕾已經(jīng)告訴過姐姐很多次,不要把錢夾在雜志里再郵寄給她,很不安全。可是姐姐還是每個月都會寄來一本嶄新的雜志,每隔幾頁,就夾著一張或新或舊的百元鈔票。
在估計著溫蕾差不多收到錢的日子,姐姐會給溫蕾打個電話,確認她有沒有收到錢,然后再給溫蕾講一講她碰到的新鮮事。
姐姐在郊區(qū)的一個紡織廠工作,她告訴溫蕾,自己每天的工作不累,老板也很好,從來不克扣工資,食堂的伙食也很好。
上次她興致沖沖告訴溫蕾:自己在食堂吃到了一樣特別好吃的菜,叫什么,麻辣香鍋。香香辣辣的你一定也愛吃。
溫蕾不忍心告訴姐姐,學校的食堂里,什么都有,她眼中的新奇玩意,可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很久。
姐姐人生中的春夏秋冬,好像都被囚禁在那個線頭紛飛的小小工廠里,那本該是溫蕾的人生。
雜志很新,卻也看得出淺淺的翻閱痕跡。溫蕾不敢哭出聲,只是把那本雜志抱在胸前,死死捏住書邊,捏到指尖泛白,哭到雙肩顫動。
淚眼模糊的時候她好像被帶回了七年前,那個還和姐姐分享同一本雜志的燥熱夏天。
作為留守兒童的溫蕾和姐姐跟著奶奶一起生活在一個小縣城,那里并不大,卻是裝載了溫蕾所有幸福的地方。
和自幼品學兼優(yōu)的姐姐不同,溫蕾小時候?qū)W習并不好。課桌上高高摞起的書本擋住了密密麻麻的板書,好像也擋住了溫蕾的未來。可不知哪來的自信,她一點也不為所謂的前途而擔憂。
長大后的溫蕾明白,那不是自信,只是因為有依靠。那種無論你以后混成什么樣子都不會嫌棄你的,被稱之為家人的依靠。
也是在那個夏天,她的世界變得天翻地覆。
溫蕾的父母在開著重型卡車進藏送貨的途中,不幸身亡。
為了省錢,他們夜里也住在卡車上,燒火取暖時卻忘了通風,導致一氧化碳中毒。
人為原因,并沒有得到什么賠償。年邁的奶奶拿出了畢生積蓄,卻也只是將將能拿出一個孫女的讀書錢。
奶奶流著淚說:“誰學習好,就讓誰繼續(xù)讀。”
溫蕾卻跪著求奶奶,哭求著讓她繼續(xù)讀書。盡管姐姐的學習成績比她好太多。意外的是,奶奶同意讓溫蕾繼續(xù)讀書,而姐姐,小小年紀就去了工廠工作,打工供溫蕾讀書。
是她搶了本該屬于姐姐的美好人生。
無數(shù)個深夜來臨的時候,溫蕾都后悔無比,年少的她實在是害怕,更沒準備好面對外面的復雜世界,是她自私又懦弱。如果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愿意把一切都還給姐姐。
可哪兒有重來的機會。所以她不敢浪費一分一秒,像是被裝上了永動機的陀螺。
幾年下來,溫蕾也攢了一筆不少的積蓄,她想著能為姐姐重建一個溫暖的家,二線城市的房價并不算太高。如果沒有意外,這次獎學金進賬,她剛好能攢夠那套房子的首付,那套姐姐曾在路過時對她說:“要是在這能有一個屬于我們的家就好了”的房子。
其實距離付訂金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許是被她日日三顧茅廬般的精神打動,房主答應等她一段時間。等她的獎學金一到賬,立馬就來付錢。
可是如今最后一筆錢沒了著落……
沒時間難過,溫蕾腦袋里迅速盤算著,怎么才能用其他辦法挽回這一筆“損失”。
再去兼一份職?可她這塊小海綿實在是擠不出一滴水了!
(三)
溫蕾看著鈴聲大作的手機,還是姐姐打來的。
如果說剛才的消息是一場地震,那么接下來的電話,則是一場突然席卷而來的海嘯,奔騰洶涌著沖向她。
姐姐在操作機器的時候發(fā)生了意外,手臂不小心被機器卷了進去。
沖出宿舍樓的時候,溫蕾壓根沒看見還在樓下一直等著她的林慕陽,直到有個人跟著她鉆進出租車時她才看清。
她沒時間也沒力氣趕他下車,只能任由林慕陽跟著自己。
溫蕾一直覺得自己足夠獨立,可站在醫(yī)院里手足無措時她才發(fā)覺自己錯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去做什么,看著面前形形色色的人奔波于不同的窗口,她的腳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動彈了得。
林慕陽把呆愣愣的溫蕾安頓到手術室外,然后自己跑前跑后的為溫蕾姐姐辦理著入院的種種手續(xù)。
醫(yī)院的凳子很涼,溫蕾跑出來的時候因為著急只穿了一條單褲,她倒也不覺得冷,只是緊張到不停的抖腿。林慕陽拽起椅子上的溫蕾,脫下自己的外套,打個結(jié)系在溫蕾的腰上,再拍拍她的肩頭示意她坐下。
“會壓出褶皺的。”
“沒事。”林慕陽微笑著搖頭。
還好,因為處理得當并且送醫(yī)及時,溫蕾姐姐的手保住了,傷養(yǎng)好后及時復健,對手臂功能沒什么影響。
工廠老板也是個好心的人,雖說是姐姐自己操作失誤,老板還是算做了工傷,所以醫(yī)療費的大部分都由工廠承擔。
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林慕陽回頭瞥了瞥臉上稍微恢復點血色的溫蕾,本想緩解下氣氛,便半帶玩笑的問:“你為什么那么討厭我啊?”
“因為你喜歡我啊。”
林慕陽在旁邊看不清溫蕾被披散的頭發(fā)擋住的表情,他試圖在腦海里猜想,也就是那一瞬間,他有了想放棄的念頭。
她就像塊兒冰,自己怎么也捂不化。
他對溫蕾了解甚少,只是憑借著自己的一腔熱血去喜歡著他,他總是在猜她喜歡什么,可是正確答案哪里能僅僅靠猜呢。
林慕陽伸回手,摸了摸自己冰涼的鼻頭,語氣悶悶的說:“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轉(zhuǎn)身的時候,手腕卻被一股暖意鉗住,那只小小的手,甚至都環(huán)不住林慕陽的整個手腕。
“我不討厭你。”
“我討厭的,是我自己。”
故事不長,卻也并非三言兩語能講的完。
溫蕾一直覺得自己的心上仿佛長滿了倒刺,不碰都在隱隱作痛,所以她盡量不去觸碰,將這些刺偷偷埋在心底,可是對著林慕陽,直到講完的那一刻,她也并未收獲一絲痛感。
林慕陽終于明白為什么溫蕾那么在乎拿到獎學金,也明白了她的日日忙碌是為了什么。
他覺得這個姑娘不是一般的傻,是特別傻,傻得讓她心疼。
在溫蕾的自述里,她把自己看作一個自私卑劣的人,甚至把姐姐的愛當作了負擔。
可是這世界上正是因為存在著相依為命的愛人與親人,所以才忍不住傾盡所有想把最好的給你,哪怕自己生活的卑微又貧瘠。
不是有那么句矯情的話么:你一笑,天都晴了。
林慕陽的手指穿過溫蕾的發(fā)絲,揉了揉溫蕾的腦袋,然后落在她的肩頭拍了幾拍,輕輕說著:“辛苦啦。”
(四)
林慕陽來醫(yī)院的次數(shù)甚至比溫蕾還要頻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病人的家屬。
溫蕾發(fā)現(xiàn),林慕陽跟她心里那個沒心沒肺的公子哥兒簡直相差甚遠。
在他帶著自己精心熬制的大骨湯來看望姐姐時,溫蕾表示狐疑:“你做的?能吃么。”她實在想象不到林慕陽在菜場笨拙地挑選各種蔬菜,再把它們加工成食物的過程。
然后溫蕾抓起他的雙手仔細檢查:“沒切到個手指什么的?”
“我做的飯,恐怕比你吃的飯都要多。”林慕陽瞇起一雙丹鳳眼,將這句話尾音拉得軟綿綿的。
很久以后,在她們在一起之后。林慕陽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話。
溫蕾有幸見證到他是怎樣仗著自己的一張帥臉和菜場阿姨斗智斗勇的。
也是后來,溫蕾了解到,因為父母總是很晚下班的緣故,林慕陽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做飯。不僅是為了填飽肚子,也是為了讓辛苦了一天的爸爸媽媽回到家就能吃上一口熱乎的飯菜。
“你們倆是不是在交往啊?”溫蕾姐姐掛著一臉八卦的笑。
林慕陽則做出嬌羞的小女子姿態(tài),扭捏道:“討厭,問的人家都害羞了。”逗得溫蕾姐姐哈哈大笑。
“才沒有!!!”溫蕾直接把手上剩的半個饅頭扔向了林慕陽。
冬日來的很快,似乎是在一夜間帶走了樹枝上最后的殘存的枯葉。轉(zhuǎn)眼間,窗外的屋頂已經(jīng)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凜冽寒冬卻仍高掛暖陽。
姐姐的手臂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馬上就可以出院。
溫蕾察覺到今天的氣氛有些奇怪,姐姐嘴上說著沒事,可是濃重的鼻音和紅腫的眼眶早就出賣了她。
果然沒過一會她就支走了林慕陽,然后把溫蕾叫到身邊。
“有件事,姐本來都決定不告訴你了,可想來想去,還是說吧。”
“什么事啊姐?你說嘛。”
“姐有男朋友啦。”聽完的一瞬間溫蕾高興的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傻呵呵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本來想著,供你讀完了大學再考慮這些事的。”
“你的人生也一樣重要啊,干嘛總是先為我考慮呢?”溫蕾皺著眉頭打斷。
“那你呢?道理你都懂,干嘛還讓自己活的那么累呢?”
“告訴你個秘密啊,出來工作是我自己做的選擇。因為你是我最愛的妹妹啊,這世上能夠相依為命的只有我們兩個了,我想把最好的,都給你。”當年是姐姐主動找了奶奶,選擇把錢留給妹妹讀書,而自己去工廠做工。
“這一會就讓讓我們都自私一次,為自己做一次選擇。我去追求幸福,你也是。珍惜你現(xiàn)在的學生時光,工作以后,有你累的時候。”
那天她們談了好久,哭哭笑笑好多個來回,以溫蕾同意姐姐的提議為結(jié)局。
也是時候讓愛回歸到原本的位置,而不是被負擔霸占。
林慕陽回到房間的時候,姐妹倆的眼睛都腫得像桃核兒一樣,見他進來,溫蕾撇著嘴瞪他:“大嘴巴!”
然后張牙舞爪得向他撲過去,佯裝要打他的樣子,腳卻被床絆了一下,不偏不倚地和林慕陽撞了個滿懷。
林慕陽無奈失笑,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就像個以為自己是猛獸之王的貓咪幼崽。深深吸了一口帶著甜甜花香的周圍空氣。然后他聽見了一聲別扭的:“謝謝你啊。”
“別謝得太早,我這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聽哪個?”
“壞的吧。”
“這個寒假你不能回家了。”這倒也不算什么壞消息,每逢假期溫蕾也沒什么去的地方,只能跟姐姐擠在狹窄的員工宿舍。
還沒等她發(fā)問,林慕陽撓撓頭自顧自地說:“王老師需要一個實訓小組利用寒假跟他進山,收集資料,你學習不是也挺好的,我就跟老師推薦你了。”
“好消息是,項目成功的話,有獎金拿。”
這哪里有什么壞消息,完全是百分百的好消息。
(五)
繁忙的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大家都歡呼雀躍于寒假的到來。溫蕾以前一點兒也不期待放假,這次她卻滿心歡喜。
出發(fā)的那天,溫蕾早早來到集合地點,上了大巴車,選了一個靠窗的雙排座坐在里面,然后悄悄把書包放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頭靠窗,閉上眼佯裝睡覺。時不時瞇著眼偷瞄下上車的人是誰。
“這是特意給我留的座位吧。”話音剛落林慕陽就大喇喇的坐在她身邊。
“想多了你。”
林慕陽看著旁邊座位的女生像變戲法似的從包里掏出一樣又一樣的零食,他轉(zhuǎn)過頭問溫蕾:“誒,你帶什么吃的沒?我還沒吃飯。”
“啊?我坐車一般都睡覺,不吃東西。”
“……”他喜歡的人,果然與眾不同。
“給你吃這個。”林慕陽看著鄰座女生伸手遞過來的餅干,本來想拒絕,卻無意間瞥到旁邊溫蕾露著三分之一的眼白瞪著自己。
然后他笑吟吟的接過餅干:“謝謝你啊。”
他就喜歡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
果然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汽車啟動還沒有十分鐘,溫蕾就倒頭大睡。林慕陽怕汽車顛簸的時候她會撞到頭,就轉(zhuǎn)身把她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可過了一會他怎么就覺得肩膀這么濕呢。林慕陽怕熱,所以習慣了冬天在羽絨服里套一件薄薄的小衫。
難道哭了?為什么哭?就因為我剛才吃了那個女生的餅干?怎么辦?我要說點什么?
可轉(zhuǎn)頭一看,哪是什么眼淚,打濕他衣裳的,是一攤口水。
說來奇怪,向來愛干凈的林慕陽卻一點也不嫌棄。
她倒也真能睡,雖說口水只留了一會,卻是足足睡了小半天,還是快到目的地時,林慕陽把她叫了起來。
學校把她們安頓在幾戶村民家,山里的生活并不方便,寒冷的冬日連一杯熱水都顯得彌足珍貴,大家雖說礙于導師的臉面不曾抱怨,私下里都直呼受不了。只有溫蕾和林慕陽好像樂在其中。
每日一早她們一行人就帶著大大小小的工具上山,趴在不知名的山坡上開始辨識草藥,記錄著每一株每一木的生長習性。值得慶幸的是,冬日不敵萬物肆意生長的夏季,并沒有太多的草藥需要記錄。
日落之時,一行人再浩浩蕩蕩的歸來。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林慕陽收買了分組的小組長,次次都把他們倆兒劃分到一組。
林慕陽當然樂在其中,正合他心意。
(六)
轉(zhuǎn)眼實訓項目過半,老師決定給他們放一天假。沒什么現(xiàn)成的娛樂設施,有人就提議玩劇本殺,說實話,溫蕾這幾年并沒有交到什么朋友,除了林慕陽,她跟這次項目組的其他的同學,并不熟絡。
她本想找個理由不參加,卻被林慕陽直接拽了出來。
還好第一局她就是個普通小角色,不是殺人兇手,就連目擊證人都不是。本想當個小透明混到結(jié)束。
在和林慕陽四目相對時她看見個奸詐的笑容。果然,最后一輪分析證據(jù)時林慕陽突然把矛頭指向她,還分析得有理有據(jù)。
“整局游戲溫蕾壓根兒沒怎么說話,因為心虛啊,“殺人”露出了馬腳,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不知道怎么反駁唄。”
第三輪分析后,溫蕾被當做兇手指認。殺手勝。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了避免重蹈覆轍,第二輪溫蕾積極融入大家,這局倒是發(fā)了不少言。
她沒想到上一輪還幫自己辯解的林慕陽在最后關頭倒戈相向,這次的理由是:“她過于活躍,跟剛才的行為反差太大,一定是想掩蓋自己的罪行。”
第二局,殺人兇手溫蕾被抓,偵探勝。
“你還真是兇手?”林慕陽瞪大眼睛。
“你不知道兇手是誰還指認我?”溫蕾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林慕陽諂媚嬉笑:“我這不是,心里只有你么。”
時隔好久,林慕陽又看見了她步伐矯健的背影。
晚飯時間大家圍坐在一桌,林慕陽把一桌的菜夾了個遍,然后通通堆進她的碗里。
排骨盤里已見底,溫蕾的碗里卻堆成了一小座排骨山。她在桌下偷偷踢林慕陽,示意他別在夾了。
他低頭欲語,像是條件反射般,溫蕾徑直把耳朵送到他嘴旁。二人皆是一愣,然后溫蕾迅速閃回傾向林慕陽的上半身。
“溫蕾,能不能管管你家林慕陽啊,恨不得把所有菜都夾到你碗里。”同桌的女生忍不住打趣。
滴酒未進的溫蕾一瞬間面紅似火。
林慕陽拍拍她的頭頂:“多吃點兒才能長大個兒啊,對吧?”
直到那頓飯結(jié)束,溫蕾覺得自己就像一壺沸騰的熱水,臉上的熱度就沒降下去過。
某一晚睡前,溫蕾還滿嘴牙膏泡沫正洗漱時,聽見女生房間傳來的聲聲尖叫,沒等她回去就看見一個更快的人影竄進她們的房間。
“怎么了怎么了?”
“蟑……螂。”
林慕陽掃了一圈也沒在屋里看見溫蕾,直到轉(zhuǎn)身才看見門外叼著牙刷正站著的人。
他戴上衛(wèi)衣帽子,抽緊拉繩。放下卷著的袖管,包裹住手。決不讓皮膚有半分暴露在空氣里。
再脫下右腳腳上的拖鞋隔著衣袖拿在手上,佝僂著腰,放低重心,腳步躊躇,對著空氣揮舞拖鞋,像是打出了一套降龍十八掌,嘴里還叫喊著著:“溫蕾,你別怕啊,啊!我打死你!別怕啊。我在呢。”
“啪!”手起蟲落,不過是溫蕾打死的。
“溫蕾,你聽我解釋。我也不知道你們南方人為什么把這玩意稱之為蟑螂,這么大的個頭兒,還會飛,這哪里是蟑螂。我們北方的蟑螂不長這樣,真的,你相信我。我不怕蟑螂的。”
實訓項目即將結(jié)束。奇怪的是,熟絡了以后,林慕陽卻再也沒跟溫蕾表白過。
“倒也不是期盼著,就是覺得少了點什么”溫蕾想。
“六點鐘的時候在院子里那棵大楊樹下等我,有話對你說。”
溫蕾頭一次因為自己沒有漂亮的小裙子懊惱,也是第一次忍不住打量起同床女生的瓶瓶罐罐。
掏出書包夾層里那只看起來些許廉價的口紅,溫蕾笨拙的涂在嘴上。
顏色并不好看,是大多數(shù)女生聞之色變的死亡芭比粉。盡管溫蕾足夠白,卻也絕對稱不上好看。
卷起平時散落的高馬尾,纏繞幾圈后梳成丸子頭。
第一次看見溫蕾坐在鏡子前打扮的同屋女生調(diào)侃:“這是要去和男朋友約會啦!”
“才不是,他才不是我男朋友。”聲音不大,卻也足以傳到窗外。
剛好六點。
溫蕾大步向院子走去,一開門被門外佇立的黑影嚇了一跳。
夜色很黑,黑到她們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林慕陽沒看見溫蕾因為害羞的口是心非。
溫蕾也沒看到他的難過失落。
只有房檐上的那盞老油燈散發(fā)微弱昏黃的燈光。
“我怎么就,捂不化你這塊冰呢。”
那晚之后,溫蕾就沒再見過林慕陽。連實訓項目他都提前退出了。沒有任何消息,仿佛跟隨這個冬天,融化殆盡。
溫蕾給他打過電話,發(fā)過信息,全部都了無音訊。
(七)
天氣不知在哪一刻開始回暖,宿舍樓下的大樹上重新站滿了一排排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微風帶著驚人的燥熱掀動著一切。
溫蕾知道林慕陽是故意在躲著自己,不然以前四下出沒在自己身邊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消失地不著痕跡呢。
林慕陽從來沒想過溫蕾會像他以前等她一樣,來自己宿舍樓下堵他。
“手機給我。”
來不及開口說話,溫蕾直接打開他手機備忘錄,寫下一行地址。
“六點鐘的時候,請你來這個地址一趟,有事兒跟你說。”
林慕陽覺得這地址莫名的熟悉。
按響門鈴是溫蕾姐姐開的門。
“快進來,歡迎來參加我們的新居宴。”那套溫蕾想要買的房子,最后以姐姐補足了缺少的那部分錢而買下。
酒過三巡,桌上只剩下林慕陽和溫蕾。
溫蕾喝不了多少酒,彼時臉上掛著兩團紅暈,單手扶著些許搖晃的腦袋嘟囔著:“林慕陽你這個臭脾氣,都不聽人家把話說完,還不接電話,玩消失。你就是個壞人!”
“你現(xiàn)在還喜歡我么?”溫蕾癟著嘴發(fā)問。
“喜歡啊,光我喜歡有什么用啊。”林慕陽直接干了杯里的酒。
“問你一個問題啊,你知道世界上兩個人相遇的概率是多少么?”
林慕陽沒說話,目光灼灼盯著她。
“是0.0000005。”溫蕾掰著手指數(shù)。
“那你猜一猜,我們在一起的概率是多少?”溫蕾接著發(fā)問,然后用溫熱的雙手捧起他的臉,落下充斥著還未揮發(fā)干凈酒精味道的一吻。
“是百分之一百。”她自問自答道。
欠了你太多次的回答,這次讓我來大聲回答你。
“我也喜歡你,并且愿意和你在一起。”“所以,你愿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