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嵇荷
圖/小丁年
唇是林伊澤的唇,星是遙不可及的星。這遲來的告白雖被歲月柔了棱角,他也始終沒有忘記她的笑。

1
和一般的顏控、聲控、手控不大一樣,趙琯打從出生起就是個十足的唇控。
正因為知道自己總時不時盯著對方嘴唇瞧的行為實在是有點奇怪,以至于趙琯開始沉迷于看直播,肆無忌憚繪畫主播唇形。
上了大學,趙琯不是拿著畫筆去畫室,就是在寢室坐在筆記本面前看直播,各大平臺里的主播唇形她拿左手都能用炭筆活靈活現(xiàn)地描繪出來。
其中,趙琯畫滿了一整本嘴唇的主播,是競技直播間里一個只愿露出嘴唇的男主播。他的唇形堪稱完美,半遮半掩間透露著無數(shù)神秘想象。
只是,趙琯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親眼見到與她畫滿一整個速寫本的唇形一模一樣的男生。男生是她們素描老師專門請來的人體模特。此刻正坐在畫室中央,一圈圍滿了立著畫板拿著鉛筆“唰唰唰”的同學。
趙琯望著他發(fā)呆,一整節(jié)課下來連個大輪廓都沒畫出來,直到老師走到趙琯面前,順著她的目光盯了良久,才拿著手上的戒尺輕輕敲著她的頭。道:“那男生好看吧?”
“嗯,嗯,好看好看,太好看了!”她盯得入迷,脫口就回了這樣一句。以至于一時之間整個畫室的學生都開始哄堂大笑,而趙琯的臉,也不自然地緋紅了一片。
“那個,不是......老師......”趙琯尷尬地直撓頭,眼睛又時不時地往男生身上瞟。倒是專業(yè)老師,笑呵呵地不怪罪,反而對著男生笑道:“林伊澤,要不你就多耽誤一會,讓你小學妹多看看你?”
然后,又是一片大笑。
倒是這一次,趙琯顧不得旁人笑話了,畢竟林伊澤點了頭。一時之間,趙琯的繪畫之魂不由迸發(fā)而出,不自主地將林伊澤抿嘴點頭的畫面用肉眼不見的構圖添加出無數(shù)層美好濾鏡。
她覺得,她人生之中的高光時刻莫過于此了。
完美唇形的男神為了她沒有完成的課業(yè)而放棄自己的時間陪伴,窗外的驕陽順著油綠的樹葉斑駁入室,打在他完美側(cè)臉上的一圈圈光暈,啊!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絕美畫面啊!
趙琯美滋滋地想著,林伊澤卻突然開口打斷了她。
“同學,你畫起來好嗎?不要一直拿著筆發(fā)呆啊。”
教室里的人都已經(jīng)稀稀落落走空,林伊澤的聲音也顯得異常嘹亮。趙琯一緊張,竟也支支吾吾不知該說點什么。半響,才配著筆尖的“沙沙”聲,磕磕絆絆地開口道:“那,那個,老師說,我是你小學妹啊?”
四下無人,偌大的教室里也僅剩她們兩個。林伊澤反而沒了剛剛的拘謹,嘴角一挑:“我是大三油畫系的,也算是你半個學長吧。”
林伊澤這句回答簡直讓趙琯迅速回滿了血,她哪里想得到自己會如此撞大運能有這樣一個完美唇型的學長男神。她一激動,拿著畫筆的手也用起了力氣,“咯噔”一聲,鉛筆斷了芯,緊張之余,拿起手邊的小刀又開始削筆。難掩的激動讓趙琯削起筆來異常忐忑,于是,刀片便又穩(wěn)又準地削到了肉里。
血珠豆大地從手指尖溺了出來。
“你怎么這么笨啊?”林伊澤見趙琯懵懵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而她手上溺出的血卻越來越多,連忙從位置上下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水龍頭旁邊走,皺著眉一邊幫她沖洗一邊教導道:“削鉛筆的時候最忌諱削到手了,畫素描滿手的鉛你割傷了還不快處理,等著感染嗎?”
這一系列舉動對于林伊澤或許只是隨手之舉,可被他攥住手的趙琯卻覺得渾身滾燙跟發(fā)了高燒一樣。連傷口刺刺的痛都覺得是種美妙的享受。
見她半天不回話,林伊澤不禁轉(zhuǎn)過頭看向她,問道:“傷口很疼嗎?你怎么不講話?”
于是,趙琯就昏頭昏腦地冒出一句:“初,初次聊天,實,實在不知道說些什么,不然,我們就先接個吻吧!”
2
過后的大半個月里,趙琯每每想到自己犯傻冒出的這句話后林伊澤那一臉震驚的神色,都忍不住渾身哆嗦。她本是個不善言辭的含蓄宅女,偏偏那一句話,就成功把她扭曲成冒失又輕浮的形象。
這種沮喪感一直持續(xù)到學校的社團招新。
趙琯原是不愿意出門的,但追的主播請假停播,舍友又不停勸說非要拉著她一起去看動漫社團的《航海王》全員大賞。架不住舍友嘀咕,趙琯心動了。
她小時候是追著《航海王》的動漫長大的,而動漫社團的納新牌匾前,果真學姐學長們已經(jīng)cosplay成了草帽一團:路飛、索隆、娜美、山治、羅賓,里面的船員齊了大半,再配著動漫主題曲的循環(huán)播放,趙琯滿是陰霾的心情竟被一掃而空。
直到......興奮的趙琯看到了“山治”角色的扮演者林伊澤的正臉。
四目相對,她的心臟仿佛都僵硬住,人潮洶涌,她的腦里卻是一片如海般的安靜。直到林伊澤看著她呆若木雞的表情喚了句:“小學妹?”
于是,海面忽然翻涌波瀾,一時間驚濤駭浪。
“......學,學學學,學長。好,好巧啊!我,我這就走,我立馬走!”
趙琯雖然貪戀他的唇角和那張好看的臉,但到底在他面前出了那樣大的糗。多少也是怯于見到他的。她拉著舍友預轉(zhuǎn)身逃跑,奈何舍友不明所以,硬是拽住她遲遲不愿離開,爭執(zhí)之間,趙琯用力過猛,一個猛子下去,就和地面來了個親密的吻。然后,她覺得自己本就不高挺的鼻子,徹底扁到失去知覺。疼痛感伴隨著林伊澤那句:“你怎么總莽莽撞撞的呢。”一起襲來。下一刻,便感觸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扶住,試圖將自己拉起。
趙琯覺得自己好沒臉,斜眼悄悄瞥去發(fā)現(xiàn)竟是林伊澤扶著自己,瞬間緊閉住雙眼,再就怎么拽都舍不得將臉移開地面了。
終于,林伊澤受不住她擰巴,主動將她雙臂撐開,半抱半架似的拎了起來。
“上次不是說我好看,怎么現(xiàn)在一眼都不看我了?”將趙琯扶起后,林伊澤無奈地打趣起用力閉眼將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的趙琯。
此刻,周圍又一次布滿了似上次出現(xiàn)在畫室里那如出一轍的笑聲。聲音充斥在趙琯耳朵里,全然都歸納成了嘲笑,趙琯心如死灰,全然不知面對為何物。于是,趙琯突然“嗷嗚”一聲響徹云霄的哀嚎,然后,便開始默念心經(jīng),假裝自己已經(jīng)昏倒。
而再眾人紛紛詫異與驚慌之中,林伊澤一個公主抱,便擁著她離開了這場喧嘩。人群聲逐漸遠去,顛簸間趙琯能隱約嗅到林伊澤身上散發(fā)出的淡淡薄荷香。
忐忑與緊張之間,林伊澤的步伐也逐漸放慢。
于是,傳入趙琯耳朵里的,便是他如泉般迷人心脾地聲音:“沒人了,你還打算裝多久啊?”
“......”被他識破自己的小馬腳,趙琯更是不敢吭聲。
林伊澤看著她面部表情那難以差距的細微變化,忍俊不禁地笑道:“你要是還裝下去,我可真送你去醫(yī)務室打針了。”
這話一出,果然奏效。
趙琯連忙戲精附身有了反映。
“咳......咳咳咳,哎呦,我這是在哪兒啊,啊,頭好昏,噫?學長,你怎么抱著我?”
她的演技實在太過拙劣,他卻硬是忍著沒有拆穿。
夕陽斜下,紅霞布了半邊天。
他清了清嗓子,一改當初她在畫室里對自己浮夸的臺詞,道:“第二次見面就抱著你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然,我們就先接個吻吧?”
趙琯只覺得腦子里“轟隆”一聲,隨即,鼻孔突然不受控制地開始流出液體。
只見林伊澤的眼睛也驚慌之中瞪大了一圈。
“學,學妹,你別嚇我,你鼻血怎么一個勁的往外冒!?”
3
趙琯不單沒能逃過去醫(yī)務室的命運,更因為出血過多而送到了醫(yī)院里。
打了止血針在病床上躺著等觀察結(jié)果的趙琯萬念俱灰,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此刻正坐在自己旁邊的林伊澤。
“學長,你還是先回去吧。我沒事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趙琯翻身不看他,說話的聲音卻顯得委屈巴巴。
“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我還是留在這里陪你吧。”
“......”趙琯不知該如何接話,于是,病房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終于扛到了大晚上,醫(yī)生松了口,趙琯才跟著林伊澤回學校,一路上,趙琯像個犯錯的鵪鶉似的跟在林伊澤身后埋頭走。半響,他才停了腳步回頭,她沒反映過來,又與他的胸膛來了次親密接觸。
“學校食堂已經(jīng)關門了,咱們先吃個飯再回去吧?”林伊澤低下頭,望著她詢問道。
“不了不了,我不餓,學長別破費了!”
“......”
見林伊澤未回答,趙琯又才反映到這話多不妥,醫(yī)藥費都是林伊澤墊付的,她這話一說,豈不是還想蹭他飯不成?于是趙琯匆匆改口:“不對不對,咱們還是去吃飯吧,我好餓,我請學長吃大餐!報學長救命之恩!”
林伊澤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帶著她去吃藥膳。
一頓飯下來,趙琯看了看賬單,吞下去的那口湯差點從胃里反了出來。
學長,不能因為你救我一命,現(xiàn)在就又來要我索命吧?
這賬單,把她賣了也付不起啊。而這句話噎在趙琯口中良久,到底也還是忍住沒有說出來,她摸了摸渾身上下加起來都不足二百的現(xiàn)金,又想了想手機里微信零錢包里的三塊二毛七余額,眼淚就差掉出來了。
窘迫之間,林伊澤卻已經(jīng)買了單。對著趙琯笑吟吟地開口:“別擔心,這頓飯我請你吃的,你剛流了那么多血,自然要補一補才對。”
“我,我下個月拿到生活費,連醫(yī)藥費一起還你......”
“你要是真那么客氣就太見外了。”
趙琯結(jié)舌,她覺得自己跟他本就是這種見外的關系,偏偏到他這里怎么就好似熟絡了多年似的?沉默之間,林伊澤卻再次開口道:“要是實在不好意思,就加入我們社團吧?就當幫我忙了。”
“啊?”趙琯實在詫異,她能幫他什么忙,是掃地還是扔垃圾?
見她不解,林伊澤卻又笑了起來:“下個月《航海王》中國巡展來我們這里,館方需要全員cos的團隊,我們?nèi)瞬积R的話,就沒資格加入了。”
“可是,可是我能扮演誰啊?你讓我當個打雜還差不多......”
趙琯想到今日那些比自己高一頭還要多的漂亮學姐們,心里酸溜溜地,回答起來也顯得不情不愿。
林伊澤見她又是撇嘴又是皺眉,反而又是溫柔一笑。
“好啦,我不逼你,給你時間好好考慮,不過,別讓我等太久了。”說著,又伸出手揉了揉趙琯的頭,好聞的薄荷香再一次淡悠悠傳來。
趙琯看著他薄薄的唇角和那張眉清目秀的臉,又一次覺得暈頭轉(zhuǎn)向了,她覺得,或許,她是說或許,這正是林伊澤在借機接近自己也不一定?
4
那夜,趙琯躺在寢室里翻來覆去到后半夜都沒睡著。
道別前林伊澤留了微信號碼給她,她盯著對方的微信頭像,思來想去才終于狠心發(fā)了消息給他說:“學長,我想好了,我去!”
簡單的八個字,對趙琯而言卻下了相當大的決心。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毛毛躁躁,時常又迷迷糊糊犯出各種糊涂事,所以一向不愿與人多來往,生怕做了傻事惱了對方。但她心里的另一個聲音卻既大膽又深刻地告訴自己:她想見他。
他對她的種種都讓她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更何況,他擁有的唇形是那樣令人著迷,若是他真的對自己動心,那她怎么能拒絕他?
可惜,這些論點在趙琯進入動漫社時全部都打消了。
林伊澤忙起來根本顧不上她,丟給她一套航海王里那只船醫(yī)“喬巴”的服裝便把她扔給了學姐們。
趙琯換了服裝從更衣室出來,贊賞聲突然接撞而來。
“哎呀,我就說伊澤眼光毒吧!這套衣服換了那么多人都不好穿,結(jié)果小學妹穿上這么合適!”
“是呀,原本以為她矮矮胖胖撐不出來效果,沒想到反而顯得可可愛愛的!和喬巴形象很貼切呢!”
“對呀對呀,也不用塑胸了,圓滾滾的看不出來是個女孩子!快快快,小學妹,我來給你戴上帽子,咱們上妝看效果!”
化妝室里,大伙還在喋喋不休,趙琯扣上喬巴帽裝作充耳不聞。但她們的逐字逐句卻無孔不入傳入她耳中。
分明是夸耀這個角色的選角非常優(yōu)秀的話啊,她為什么,越聽就越難過呢。
是不是,如果早就找到合適的人選,那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人,也根本不會是她?
是不是,如果自己并非又矮又圓完全不適合這個角色,林伊澤也根本不會正眼瞧她?
也是她癡心妄想蒙了心,竟忘記自己是何模樣,如何與他匹配的上。
縱然如此,趙琯還是非常配合的學習了所有任務。掌握了cos里角色的所有動作、姿勢、臺詞。她本就熱衷這部動漫,學習起來也非常的快。她的乖巧配合讓團隊如愿以償獲得了藝術館廳的cos入選資格。
開幕那天《航海王》的粉絲來的極多。
趙琯覺得又熱鬧又冷清,一大堆游客拉著她拍照,她的目光卻無時不刻地往林伊澤身上瞟。
雖然這部動漫是熱血番,但粉絲們多會私下里為團員組CP。林伊澤扮演的“山治”和陸美琦扮演的“娜美”是粉絲們最熱衷的一對,不知是為了表演作秀還是真的情難自已,游客最多的時候,陸美琦已經(jīng)一把攬過林伊澤的腰,沖著他洋溢起熱情的笑。
趙琯不知道林伊澤到底是怎么想的,總之,她眼里的他,此刻彎起那副甜膩膩的眉眼,絲毫不像是假裝。
趙琯覺得那畫面可真漂亮,郎情妾意,真是一對璧人。她越看鼻子就越酸,酸著酸著,又想起旁人那些把她當做小丑配角的無心之言,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有游客發(fā)現(xiàn)“小喬巴”掉眼淚,疑惑也接撞而至地投了過來。
“呀,這是這么回事兒?到底是誰惹我們小可愛喬巴掉眼淚?”
他們都好奇這個可可愛愛的小家伙怎么就哭了起來,匯聚的目光也越來越多。
趙琯有些窘迫有些驚慌,又好怕這么重要的場合被她破壞不得圓滿。倉促間,她硬著頭皮吊起嗓子用假聲回答道:“嗚,嗚嗚。看到你們那么多人喜歡我,我就好想好想庫蕾哈師娘,我想告訴她我也有人喜歡,讓她在磁鼓島別擔心我!”
這段回答完全是根據(jù)角色喬巴在動漫中背景故事的設定聯(lián)系的。動漫里喬巴因為可以幻化成馴鹿與人的身體而被視為異類遭受各種傷害,那時候,只有庫蕾哈師娘把它留在身邊照顧。劇情非常感人,惹得很多粉絲在那里掉了大把眼淚。
而趙琯這樣一回答,更是惹得現(xiàn)場游客們觸了大把的情懷,甚至有人鼻頭一酸,跟著也濕了眼眶。
因這場小插曲,反而為館廳的完美收官多了更多加分項,由于游客們對趙琯這波“即興表演”的贊不絕口,館長也對趙琯的特別加以表揚。
就連林伊澤,也不住地贊賞著趙琯道:“真沒想到,你可以融入角色,表現(xiàn)得這么出色!”
5
長達一個月的巡展,趙琯就這般日復一日重現(xiàn)第一天的“意外”表演。終于熬到了巡展結(jié)束,團隊也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
慶功宴上本該開開心心,但卻因為趙琯的出色表現(xiàn)眾人產(chǎn)生了分歧。
雖然從宏觀看結(jié)局完美,為團隊添了不少光,但到底趙琯來的時間不久,以至于副團長陸美琦率先帶頭認定趙琯為了搶風頭而故意破壞團隊規(guī)矩。
畢竟是沒有的環(huán)節(jié),她全憑心情加上這樣一節(jié)片段,萬一有什么情況,責任是要牽扯了他們每一個人的。
趙琯被駁得無言以對,低著頭一聲不敢吭。
還是林伊澤聽不下去,率先開了口道:“你們有沒有搞錯啊?沒有琯琯這個事或許根本都不能輪到我們接,你們不感謝她,反而現(xiàn)在一個個開始批評起來了?”
見林伊澤如此護著這個新人,陸美琦更是氣的火冒三丈。
“林伊澤你瘋了吧?她是你什么人啊你這么慣著她?你該不會喜歡她不成?”
似有笑聲從旁人嘴里傳出,也有陸美琦的姐妹站出來勸架:“美琦你怎么回事啊,干嘛要這樣冤枉伊澤,好好一個慶功宴,你倆那么久的感情,還真為這點不值得的事還吵起來啊?好啦好啦,快坐下吧!”
一字一句聽著都是在勸阻陸美琦不要再為難她,但趙琯卻覺得被誅了心似的疼。
她忍了半天,最后還是受不住心酸借故先走。
才剛剛十一月初,北方的天早已暗的不像樣子。沒走兩步,趙琯突然發(fā)現(xiàn)天空飄起了雪。借著長街上亮起的街燈,暖暖的橘色反而讓她覺得踏實一些。
有一片兩片雪花落在臉上,軟軟地化開,帶有一絲絲涼。
趙琯大口呼進嘴巴一口冰冷的涼氣,疲倦也一點點淡了起來。她抬著頭一直走到街邊的長椅上坐下,良久才發(fā)現(xiàn)林伊澤不知何時停在自己身邊。
他的身形修長,借著昏黃的路燈,側(cè)臉的輪廓竟難以形容的好看。
“學長......你怎么......”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疑惑還未說完,林伊澤已經(jīng)先一步坐到了趙琯旁邊打斷道:“看雪就看得那么入迷,我跟了你一路竟都沒發(fā)現(xiàn)。”
“......”趙琯羞怯地低下頭不吭聲。
盡管不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挨著他,但她仍能感覺到自己絮亂加速的心跳。
“她們說的那些話,你不要在意。這次表現(xiàn)的非常棒,幫了我特別大的忙。”
林伊澤說這些話的時候側(cè)歪著頭看她,眼底里有一層漾著的溫柔。可惜她始終不敢抬頭與他對視,只得結(jié)結(jié)巴巴應著:“不會的......其實,本來也就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子......”
“可是,那時候你為什么會哭呢?”
他問出這句話時,趙琯的心不自覺便揪了一下。愣了兩秒才含含糊糊地撇開話題道:“哈,那個,就是,就是融入角色了嘛。學長,你看,這雪花真漂亮。像不像喬巴從前住的磁鼓島,漫天飄雪。”
“你真的很喜歡《航海王》呢。那你到底是喜歡喬巴多一點,還是喜歡雪花多一點?”見她不想回答,他索性也不再逼問,隨口轉(zhuǎn)移了話題,她卻又不吭聲了。
其實趙琯特別想鼓足勇氣揚起下巴對他說一句:“再喜歡也沒有喜歡你多呀!”但想到他與陸美琦在館廳時種種親昵的畫面,還有聚餐時別人說的那番“他們之間那么久的感情”,盡管知道是零分的勝算,也沒勇氣來講出這些。
畢竟,她的喜歡就如這雪花一般來得猝不及防卻又輕飄飄融化。
她甚至不夠足夠的了解他,更不夠優(yōu)秀地同他般配,又怎么能有勇氣,再冒昧對他傾訴自己的情感?并且,早就知道謎底的趙琯,怎么會愿讓彼此都難堪呢。
6
從那次道別后,趙琯便主動還了服裝和道具,退出了動漫社。
林伊澤在微信上試圖約過她幾次,她卻擺出五花八門的借口拒絕。在趙琯心里,林伊澤這樣美好的男神,多看一眼都是折磨。他在她心里,早就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唇角迷人,他的優(yōu)秀與溫柔,都成為了她不可控制的貪戀。
可這樣完美的男生,終歸與自己太過遙遠。遙遠到,她只敢偷偷在朋友圈里,窺探他的世界。
他的生活每一步都有規(guī)有矩,熱衷的cos在大四時已經(jīng)在圈中小有名氣,畢業(yè)以后更是巡演、代言,邀約不斷,能將熱愛發(fā)展成炙手可熱的事業(yè),是一件多么令人為之熱血的事情。單憑這一點,趙琯就覺得自己的眼光不俗。
而當林伊澤每每在朋友圈里發(fā)照片記錄時,趙琯也都會感慨,她上輩子到底何德何能,今生竟有幸擁有這樣男生的好友位。
看著他一步步向前,趙琯反而也產(chǎn)生出動力,她原是個沒什么追求的人,卻也開始努力健身,攻讀專業(yè)。她沒什么愛好能發(fā)展,便拼了命的鉆研專業(yè)課。
素描,油畫,速寫,她都練得爐火純青。只是這些無聲的堅持,憑借的無非是能用自己的雙手將她和林伊澤那寥寥無幾過往,留成有印記的美好畫卷。
大四那年,趙琯已經(jīng)脫離了她渾身肉嘟嘟的嬰兒肥,雖然個子還是矮小,但瘦下來的她反而顯得嬌小可人起來。畢業(yè)季,每個人都有個人展,已經(jīng)有男生趁著離別對趙琯表達愛慕的心意。
彼時,她已經(jīng)收斂起自己的毛躁,學會如林伊澤一般溫柔的笑容。
她只是淡淡指了指自己的作品,溫柔地婉拒對方道:“很謝謝你的心意,但我心里已經(jīng)裝了一顆星星。”
明明是如此矯情又做作的拒絕,但配上趙琯身后畢業(yè)展的所有作品,卻反而顯得別樣深情。那些作品有無一例外,都是用唇角與星河兩個元素做創(chuàng)意而創(chuàng)作出來的。
唇是林伊澤的唇,星是遙不可及的星。
離校前,趙琯在宿舍里收拾行李,為了保留住她這四年里創(chuàng)作的各式各樣與林伊澤有關的作品,反而將各類衣物、書籍、化妝品等生活用品都掛在了二手市場上低價售賣。
她開著電腦拿手機統(tǒng)計購買人的聯(lián)系方式,隨手翻朋友圈時卻突然看見林伊澤更新的狀態(tài)。
和往日的惜字如金不同,這一次,林伊澤發(fā)的是婚紗照。溫婉地靠在他身邊的女孩雖不是陸美琦,卻比陸美琦還要有氣質(zhì)、更溫婉。
而林伊澤這一次的配文,是:“想為你穿上婚紗,捉漫天的雪花。”
趙琯的胸口瞬間就開始撕扯的疼,她覺得她不應該這樣的,她更沒資格這樣啊。明明已經(jīng)清楚他們的人生只會愈來愈遠,明明說服自己只該把他當做榜樣一樣努力向前,可這一刻,她卻像個孩子一樣哭得肝腸寸斷,像是丟了童年最鐘愛的洋娃娃。
趙琯覺得自己太可笑了。可笑到隱藏了那么多年的情感到頭來竟已經(jīng)積壓成一場雪崩。而那一片一片的雪花,卻早已經(jīng)停在了初遇那年最早的一場初雪。
她記得深刻,他卻已經(jīng)在陪別人看雪。
電腦里的消息還在彈,她喜歡看的直播也依然不斷。
趙琯翻出當年那個與林伊澤擁有相同唇形的主播賬號。肆無忌憚地宣泄起自己的情緒,她把責怪全都丟給那個已經(jīng)停播了很久的男主播。她把自己對林伊澤藏了四年的感情像倒垃圾一樣全都倒給那個下線的賬號,更把她現(xiàn)在的傷痛都責怪給對方,她怪他有那么漂亮的嘴唇,怪他害自己誤入了心動歧途,怪到最后,卻又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道歉。
“雖然知道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登錄個這個賬號,但因為這樣就對著你一通發(fā)泄還是深感抱歉。明明應該謝謝你,在那最灼熱的酷暑天讓我在空調(diào)房里消遣了時光,讓我在最美好的歲月里,找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模樣。卻胡攪蠻纏地責怪你,實在對不起。”
7
趙琯一通發(fā)泄以后,覺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卻沒料到那個常年都沒上線的主播賬號突然亮了起來,并且,發(fā)送了消息給她。
趙琯看著那個跳動的頭像愣了半天,遲遲都不敢點開。她覺得對方一定認為自己無可救藥,氣的要來狠狠罵一頓自己。
心慌忐忑了半天,手機鈴聲卻又開始不斷的響起。
趙琯拿起來一看,更是驚得連忙掛了電話關機。然后捂著自己瘋狂跳動的心臟小聲嘀咕:“怎么會是林伊澤,他是不是要請我喝他的喜酒?”
趙琯關了電腦又關手機,整個人緊張地在寢室里來來回回走。她要不要開機給他回一個電話?要怎么說才好?說沒電了?還是轉(zhuǎn)移話題?隨份子的話到底要隨多少合適?
就這么七上八下不知道琢磨了多久,突然宿舍的門就被開啟推開。
趙琯望著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林伊澤,不可思議地差點就將眼睛瞪了出來。
“你、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看著她,微微皺著眉,一臉的無可奈何,好氣又好笑地問道:“你干嗎要把手機關機?”
“我......我,我沒關機,我手機沒電了!”對,手機沒電了,她原本就已經(jīng)想好的借口。只是,誰料得到會被他當面對質(zhì),她自然比任何時候還要心虛。
“好,手機沒電,電腦呢?我發(fā)消息你怎么不看?”
“啊?”趙琯連忙把筆記本翻開,所有聊天軟件都翻了一遍也沒看到林伊澤的信息,等等,那個此時仍在直播平臺跳動的主播私信......
趙琯感覺自己的心臟炸裂了。
她又一次不敢抬頭,不敢盯著林伊澤的臉。
“趙琯,你的智商到底在幾歲?你難道不知道有一個狀態(tài)叫做在線隱身嗎?”說到這兒,林伊澤又覺得有點不對,繼續(xù)補充道:“倒也不算太傻,還知道找和我相同唇形的男主播傾訴感情呢。”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林伊澤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不合適,于是持續(xù)補刀道:“但想了想還是傻的透頂,盯著我主播的節(jié)目那么久,卻遲遲發(fā)現(xiàn)不了我就在眼前?我要是今天不發(fā)婚紗照,都不知道你對我竟然有這么重的心思?”
原本林伊澤說前面那番話時,趙琯也還是只覺得臉紅羞愧,偏他一提婚紗照,她的心就又絞疼在一起。反而莫名有勇氣地揚起下巴瞪向他。
“你、你要不要臉!?你一個要結(jié)婚的人,你,你闖女生寢室!?你到底哪來的我宿舍鑰匙!”她的眼里仿佛有座火焰山,又仿佛有片積雨云,水火在眼窩之間流轉(zhuǎn),卻意外惹得他心軟。
“趙琯,朋友圈發(fā)的動態(tài),是我新接的婚紗品牌代言。”
“......”
“但是,雖然我正在事業(yè)上升期,可你要是想結(jié)婚的話,我也愿意勉為其難。”
“......”
趙琯被林伊澤突如其來的這些虎狼之詞講的瞬間大腦空白。直到宿管阿姨上樓開了門對著林伊澤問道:“小伙子,你到底幫你媳婦收拾好行李沒有?”
然后,趙琯徹底懵了,在她心里那樣高大的林伊澤,竟然會搞這種操作來套路舍管阿姨宿舍鑰匙?
“馬上好馬上好,我先把鑰匙還您,實在對不起啊,她東西太多,我們馬上就走。”說完,林伊澤給趙琯一記眼神示意,瞬間又覺得她并不能體會,只好開口補充道:“寶貝,快點收拾吧,我一會兒還有事呢。”
說罷,林伊澤就擅自將趙琯整理好的行李箱和七七八八的雜物收拾好,拖著她交了鑰匙出了寢室。
晌午的艷陽嬌熱,但趙琯額間細密的汗卻是因為精致導致的。她有千言萬語,卻一字都不知如何開口。行道樹旁的綠葉被曬得明媚,透過一層淡淡的光說不出的美好。
林伊澤牽著趙琯的手,突然一臉認真地彎下腰,捧著她的臉強行讓她與自己對視。
“琯琯,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突然私信我的那些留言,我可能會一直認為你并不喜歡我。謝謝你告訴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了。”
對于同樣初次心動的林伊澤而言,從趙琯開始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時,他失措的心就早已經(jīng)不受控制。他原是以為她是喜歡自己的,可偏從趙琯退出動漫社屢次拒絕他開始,他才覺得那都是自己自欺欺人,亦開始克制自己不去打擾她。
不過,慶幸彼此都在默默堅持,也慶幸彼此都沒有錯過。
而這遲來的告白雖被歲月柔了棱角,他也始終沒有忘記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