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夢悄悄

茶洛汐

作者有話說：前段時間，我和朋友去拍證件照，攝影師是個很漂亮的小姐姐，她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酷”，工作起來干脆利落，十分具有人格魅力。美中不足的是，她的手指有殘缺，那道猙獰的傷口暗示了她是個有故事的人。但她坦蕩自然，并沒有刻意遮掩，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所以，我為她寫下這個故事，希望她可以像江栩栩一樣，盡管經歷過傷痛，也能堅守夢想，收獲幸福。

這么好的路澄，她要捂緊了當寶貝才是。

1

江栩栩向來討厭雨天。

整個世界變得灰蒙蒙的，空氣里帶著濕氣，連帶著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

換作平時，她此時早就關店回家，煮一碗泡面，躲在被窩里看電視劇。

可今天……

江栩栩看著絡繹不絕的客人，幽幽地嘆了口氣，今天又有的忙了。

說來奇怪，最近雖是開學季，但她開這個照相館的時間不久，也沒做什么宣傳活動，前幾天店門前還一片冷清，最近卻每天客人爆滿，忙得她喘不過氣來。

來拍照的都是A大的學生，他們大多成群結隊，像是有人推薦過來的。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一個星期后，江栩栩終于按捺不住，抓住一個剛進門的男生，氣勢洶洶地質問：“說，你們都是誰派來的？！”

男生被嚇得脖子一縮，視線流轉，下意識地瞥向江栩栩的手。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骨節分明，皮膚白皙，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右手小指殘缺，留下了猙獰的傷口。

但江栩栩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抬手將相機掛到脖子上，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股隨性。

她很酷，這是很多人對江栩栩的評價。這幾天，A大一直有關于她的八卦，說她不僅拍照技術了得，人也特別有個性，最重要的是……

“最近有位很有名的物理學教授來我們學校上公開課，他的課很搶手，不過，他說只要我們來這兒拍照，就保證我們都有進去聽課的機會。”男生支支吾吾地道出實情。

涼颼颼的風和雨絲灌進屋內，江栩栩的發絲被吹亂，擋住她半邊臉。良久，她才出聲：“他叫什么名字？”

“路澄，道路的‘路，澄澈的‘澄。”

2

“我叫路澄，道路的‘路，澄澈的‘澄。”

路澄是高二那年轉到一中的，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講臺上，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

站在一旁的班主任尷尬地抬了抬眼鏡，提醒道：“路同學可以說說自己的夢想。”

“我的夢想是成為像我的偶像牛頓那樣優秀的物理學家。”少年的面上波瀾不驚，藏在校服底下的拳頭卻不自覺地握緊。

像是被摁了暫停鍵，教室里有短暫的靜謐。畢竟在這個年代，十六七歲的學生大都把明星視作偶像，路澄這樣一本正經的書呆子難免有些格格不入。

班主任卻是一臉激昂，帶頭鼓了掌：“路同學太棒了，我看好你！”

教室里隨即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路澄有些不適應，抱著書回了座位。

他的母親早逝，父親在科學院工作，對學術研究十分癡迷，他便是在父親的感染下愛上物理。如今，他父親因為工作被調到小鎮，他也跟著轉學過來。

環境的改變對他來說并沒有多大影響，他一向獨來獨往，手里永遠捧著書，腦子里永遠想著題，物理就是他的全世界。

轉機發生在那個周末的午后，他像往常一樣在路上散步，一個蘋果突然滾到他的腳下，使得他步子頓住，順勢抬起頭。

不遠處有一棵三米多高的蘋果樹，一個女生坐在上面，手上舉著相機，一雙杏眼顧盼生靈，視線灼灼地落到他的身上。

路澄目光有一瞬的怔忪，好奇這位如豆芽菜一般的女孩是怎么爬上去的。

他的模樣有些呆，惹得江栩栩撲哧一笑，起了調侃他的心思，一本正經地開口：“少年生得好生俊俏。”

果然，路澄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嘴唇幾度張合，久久說不出話來。

江栩栩眸中笑意加深，暗想這男生還挺可愛，她拍了拍手，轉身準備下樹。

路澄見狀，急忙湊上前去，卻不料江栩栩身手矯捷，輕松落地，還趁機摘了個蘋果，壓根兒不需要幫助。

“剛才嚇到你了吧，給你這個，算是賠罪。”江栩栩將蘋果遞過去，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

路澄頓了片刻，才接過蘋果。很少有人送他禮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母親教導過他，要記得給別人回禮。他想了想，把手里僅有的一本書遞了過去。

“給我的？”江栩栩的眼睛唰地亮了。

路澄點了點頭。

江栩栩興高采烈地接過去，在看清書名后，目光瞬間暗淡，上面赫然寫著“牛頓傳”三個大字，里面密密麻麻地介紹了牛頓的生平和他所做的實驗。

見江栩栩一臉不解，路澄主動開了口：“牛頓是英國著名的物理學家、數學家、天文學家，被譽為‘近代物理學之父，他闡述了……”

他的表情很淡，語氣也沒有起伏，但江栩栩還是看出他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便沒忍心打斷他。

路澄出現的時候，她正舉著相機構思視圖。視野里原本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少年就這么猝不及防地闖了進來，穿著再簡單不過的T恤、運動褲，卻仿佛自帶光暈，使得她心跳亂了半拍，腳下意識一動，一個蘋果自樹上掉落，一路滾到他的面前。

他抬頭的那一刻，江栩栩腦海里響起在某部電視劇里看到的一段臺詞。

“他以遠超過地球的質量吸引著我，一瞬間，我就如同牛頓的蘋果般，不受控制地滾落到他的腳下，從天空到大地，心臟在持續著令人眩暈的擺動。”

3

作為一名合格的外貌協會成員，江栩栩很快打聽到路澄的姓名、班級，還知道了他立志成為一名物理學家。即使是一周一節的體育課，他也會在解散之后到樹蔭底下繼續看書。

陽光透過綠葉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游動的光圈將他的側臉輪廓襯得更加分明。他看書向來專注，要不是那聲咔嚓太過響亮，他也不會從書上移開目光。

江栩栩猶豫片刻，還是說出真相：“我想買臺新相機，但是我沒錢，所以只能自食其力了。”

“我本來隱藏得很好的，沒想到還是被發現……”路澄眼睛一掃，江栩栩猛地將剩下的話封在喉嚨里，埋下頭吃冰。

想象中的風暴沒有來臨，路澄的嗓音很快恢復成往日的淳厚：“真的那么喜歡攝影？”

江栩栩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她碗里的冰沙已經見底，路澄把自己的碗遞過去，手指骨節在桌上有節奏地輕敲。

5

到了新學期，路澄開始頻繁地參加競賽。

“你以前不是對競賽不感興趣嗎？”江栩栩有些不解。

之前路澄的班主任沒少鼓勵他參加競賽，結果都慘遭拒絕，沒想到這個學期他竟然主動申請參賽。

“就是突然想參加了。”路澄回答得有些含糊，抬手松了松領口，感覺有些不自在，“一定要穿這個嗎？”

江栩栩從相機面前移開腦袋，這才看清楚路澄的模樣——白襯衫很合身，袖口折了幾圈，顯得他文雅又隨性，只是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耳根透著粉紅。

他的衣領有些亂，江栩栩上前幫他打理，兩人一站一坐，靠得有些近，空氣里仿佛有曖昧的因子在流動。她清了清嗓子，退后幾步，安撫他：“證件照都是這樣的，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報名表需要證件照，江栩栩和照相館的老板早就混熟，便趁機提出幫路澄拍，最后呈現的結果還不錯。

“不愧是我。”江栩栩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偷偷藏了一張照片，然后將其余的遞給路澄，“有這張照片在，保證你一路乘風破浪。”

見她一副嘚瑟的模樣，路澄忍不住將她的頭發揉亂，語調里含著幾分笑意：“借你吉言。”

要是江栩栩能預知以后的事情，她一定希望自己的話不要這么靈驗。

之后的幾個月，路澄一路過關斬將，拿下了不少冠軍，給學校帶來許多榮譽，也漸漸打響了自己的名號。

其中最重要的競賽莫過于去A市的那一場，路澄以超高的成績拿到了A大的保送資格。

身為學渣的江栩栩對保送這件事并沒有什么概念，畢竟路澄在她的眼里一直很厲害，她相信，就算沒有保送，他也一定能考上A大。

她對這場競賽最深的記憶就是，路澄給她帶來了很好吃的巧克力，還帶來了一個新朋友。

——付以星。

這是江栩栩第一次從路澄口中聽到其他女孩的名字。

付以星也是一中的學生，成績優異，和路澄在很多競賽中都交鋒過，這次A大的保送名額里也有她。

雖說江栩栩一直以“路澄的好朋友”自居，但她很清楚，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地走進路澄的世界過，他所癡迷的東西，她都不懂。

而付以星能懂他，他們在很多方面都很契合。前途無憂的兩人還在繼續參加競賽，每天都往實驗室跑。

江栩栩一連兩個星期都沒看見路澄，陪伴她的只有成堆的試卷，她頭一次痛恨自己無能，感嘆人與人的差距實在太大。

當看到路澄和付以星并肩站在國旗下接受表揚時，江栩栩感覺心里像是被撕開一個口子，不斷涌出酸泡泡。

好在路澄還沒有放棄江栩栩，比賽結束后，開始對她進行魔鬼訓練。

江栩栩一開始還有些別扭，不愿意配合，可當路澄遞過來滿滿的一大碗綠豆冰沙時，她心底的氣便頃刻間煙消云散了。

這次就饒他一命。江栩栩心想。

江栩栩的生日在三月，可時間剛好和路澄的競賽沖突了，她在電話里故作大度地安慰路澄沒關系，心里卻是氣得罵了他一百遍。

他之前答應陪她過成人禮的。

實在覺得憋屈，江栩栩拉了小姐妹出去玩，晚上江母打電話來催，才不情不愿地回家。

雖已是初春，但夜風仍然帶著寒意，她裹緊外套，疾步往家走，走到巷子口時，她腳步一頓。

幾小時前告訴她不能趕來的路澄就站在路燈下，他穿著長款風衣，里面的西裝還沒換下，燈光將他的影子稀稀疏疏地投在墻上，顯山顯水。

他就站在那樣的光景里，捧著一臺相機，眉眼都被笑意暈染：“栩栩，生日快樂。”

他手中的相機價格不菲，是江栩栩喜歡了很久的牌子。

江栩栩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所以……你參加競賽是為了給我買相機？”

“也不全是。”起先他參賽是為了獎金，后來發現了其中的趣味，便真的喜歡上競賽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眉心，“喜歡嗎？”

江栩栩重重地點了點頭。

她喜歡的何止是相機，還有送相機的人啊。

如果之前還有猶豫和不確定的話，一切問題都在這個十八歲的夜晚有了答案。

她喜歡路澄。

——與顏值無關，與成績無關，僅僅因為他是路澄。

“今天這么開心，要許愿才行。”之前過生日剩下的蠟燭還在，江栩栩點燃了一根，她看向對面的路澄，雙手合十，輕聲許下愿望。

“我希望能和路澄考到同一所城市。”

6

江栩栩向來是個行動上的矮子，面對成堆的習題，便將那天的愿望拋到腦后。

路澄不知道何時學會江母那一招，和江栩栩約法三章，成績進步才能獲得一天的相機使用權，其余時間相機就由他代為保管。

江栩栩雖然舍不得相機，但也無計可施，只能同意。

三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江栩栩高考發揮得中規中矩，分數剛好能上A市的一所二本學校。父母不同意她報考攝影相關的專業，她只能依他們的心意選了金融專業，不過她一進學校就加入了攝影社，還在附近的照相館找了兼職，過得還算舒坦。

而路澄的課程任務重，才大一便進了實驗室，忙得團團轉。

兩人的學校相隔不算遠，江栩栩經常會去A大找路澄蹭飯，將他從一堆實驗中解救出來。飯后，兩人會一起在田徑場散步，即使時間還早，他也每次都堅持送她回學校。

目光觸及路澄眼底的烏青，江栩栩有些心疼，拍拍胸脯，說自己可以回去。

路澄卻態度強硬，不容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走：“實驗沒你重要。”

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堆彈珠，一個勁地狂跳，江栩栩悄悄牽起嘴角，暗想實驗室是不是開設了什么言情進修班，短短幾個月，路澄怎么就進步了這么多。

聽說她對實驗室感興趣，路澄便找了個機會帶她去參觀。

江栩栩去了才發現，付以星也在實驗室，位置就在路澄的隔壁，之前那種自卑的感覺又回來了。

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她，以至于她兼職的時候不在狀態，接連犯了不少錯。

老板下了最后通牒：“再犯錯的話，干脆不用來上班了。”

江栩栩一臉慌張，當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老板姓魏，是高江栩栩幾屆的學長，平時待她很不錯，攝影知識也樂于傾囊相授。只是最近隔壁新開了家照相館，做了開業活動，生意都被搶走，他實在愁得不行。

江栩栩是真心喜歡這份工作，回去熬了幾天夜，制定了一個宣傳計劃。

“這就是你說的超級無敵厲害的辦法？”魏老板看著面前穿著小豬佩奇玩偶的江栩栩，不知道該說她單純還是缺心眼。

“對啊，這么可愛，肯定能吸引到很多小姐姐！”她的聲音從頭套里面傳來，聽起來干勁十足。

只是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被接連拒絕加上炎熱的天氣，她就有些泄氣了，懨懨地坐在臺階上。

“這位可愛的佩奇小姐，請問可以和你合照嗎？”有聲音在頭頂響起，仿佛六月清泉，帶來撲面的涼意。

江栩栩猛地拿開頭套，便看見路澄插兜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噙笑，活脫脫一個清爽美少年。

反觀江栩栩，仿佛剛出鍋的包子，源源不斷地冒著熱氣。

路澄好笑地看著她，拿出紙巾給她擦汗，動作坦蕩而自然。

江栩栩卻感覺臉上溫度更高了，下意識地往后彈。由于裝備過于笨重，她以屁股朝地的姿勢結結實實地摔到地上。

路澄將她扶了起來：“怎么這么笨？”

江栩栩哼了一聲，沒和他計較。算了算，他們已經一個星期沒見面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照相館找她。

一下子所有計劃都被她拋到了腦后，她火速換了衣服，和魏老板請了個假，打算帶路澄去吃好吃的。

魏老板拉著她，一臉好奇：“他就是那個你說的很厲害的朋友？”

“對啊。”

“你問問他愿不愿意當店里的代言人，報酬豐厚！”

江栩栩斜了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別打他的主意。”

這么好的路澄，她要捂緊了當寶貝才是。

7

只是江栩栩低估了魏老板的野心。

她因為期末考試請假了幾天，等回到照相館的時候，發現生意好了很多。正當奇怪時，她看到了店門前貼著一張海報，是路澄之前來找她時的照片，上面標注：“來店拍照即可添加客服小哥哥的微信，接受一對一咨詢。”

魏老板之前以方便照顧江栩栩為由加了路澄的微信，沒想到現在竟然成了他利用路澄的工具。

江栩栩氣得說不出話來，正打算去找他理論時，路澄走了進來。

“我什么時候成你們店里的客服了？”路澄清俊的面孔籠上一層淡淡的寒意，語氣涼涼，“我對你來說就這么無關緊要，可以隨便利用是嗎？”

除了微信號被泄露之外，路澄的照片被人發到了網上，不少人在搜集他的消息，還有女生甚至找到了實驗室，給他和其他同學帶來不少麻煩。

江栩栩想解釋時，被他搶先了一步：“你什么時候才能做點正事？這個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我也不是。”

話被哽在喉嚨，江栩栩嘴巴幾度張合，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那天鬧得不歡而散，他們連著幾天沒有聯系。

魏老板自知罪孽深重，主動找路澄解釋清楚。

其實路澄第二天就后悔了，只是看到江栩栩和其他男生待在一起，他就渾身不自在，便沖動地遷怒到她的身上。

此刻知道了真相，他后悔不已，頭一次撇下實驗，打算去找江栩栩道歉，卻沒想到甫一出門，便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路燈底下來來回回，小臉上寫滿了糾結。

路澄眸中染了笑意，大步朝她走過去，她似有感應般抬起頭，杏眼一亮。

兩人一時有些相顧無言，最后路澄打破了沉默：“想吃綠豆冰沙嗎？”

他們認識三年，吵架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們約定了，要是吵架了，綠豆冰沙就是他們的和好暗號。

江栩栩重重地點了點頭，嘴角溢出笑來。

期末之前，路澄代表實驗室參加了一個科技競賽，拿了一等獎。

慶功宴自然必不可少，江栩栩也被邀請在內。她跟實驗室的同學差不多都混熟了，只是可能因為長了一張娃娃臉，體型嬌小，他們都將她當成路澄的妹妹看待，開起路澄的玩笑也就無所顧忌。

被開玩笑的對象是路澄和付以星，他們高中時是對手，現在是合作伙伴，做實驗時默契十足，站在一起也很養眼，讓兩人在一起的呼聲很高。

江栩栩以去洗手間為由出去透氣，卻沒想到路澄也跟了出來，手上拿著剛領回來的獎杯。

藏不住的眼淚掛在眼眶，江栩栩急忙背過身，卻被他搶先一步拉住，不由分說地將獎杯塞進她的懷里。

“本來想等回去再給你的，找個浪漫的場景，鄭重地和你告白。”路澄摸了摸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可我怕你把我推給別人，只能將計劃提前了。”

“栩栩，我喜歡你。”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緊張，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認真，“喜歡很久了。”

江栩栩感覺今晚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飛車，起起伏伏，最后被拋到了高空，有些不真實，卻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一聲“好”在舌尖反復咀嚼，終是出了口。

那之后，他們便在一起了，相處模式與之前差不多，但有些東西慢慢變得不一樣了。

路澄在感情方面有些笨拙，但一直在努力學習，他早已把江栩栩和物理一起劃分到他的世界。

但江栩栩知道，路澄注定要做高空展翅的雄鷹，所以當他猶豫要不要接受出國深造的名額時，她毫不猶豫地投了贊成票。

“你想做什么，去做就好啦，我會等你的。”她眸中笑意蕩漾，為他許下承諾。

8

可江栩栩終究還是沒有信守諾言。

路澄出國的那一天，她沒有出現，他們前一天晚上明明約定好一起去機場。

他那天給她打了好多個電話，直到臨上飛機前才接通。聽到她的聲音那一刻，他腦袋里緊繃的弦終于放松，卻在聽清她的話以后啪嗒一聲斷開。

她說：“路澄，我后悔了。”

“我最近想了很久，我實在沒辦法接受異國戀，你喜歡的東西，我也都不理解。”聽筒那邊頓了片刻，路澄緊攥著手機，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判決。

“我們分手吧。”

飛機起飛的時候，江栩栩就躺在病床上，手上纏滿了紗布。她側頭看著窗外，淚珠自眼角滑落，壓抑的哭聲充斥在整個病房。

昨晚回宿舍之后，江栩栩才想起手機落在了照相館，門禁時間還沒到，她打算去拿回來。

甫一打開門，她就聞到一股東西燒焦的味道，隨后一陣巨大的火焰將她侵襲，她當即沒了意識。等醒過來時，她已經躺在病床上，右手嚴重燒傷。

經過調查，是照相館里的電路老化引起的失火，所幸鄰居發現得及時，才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后果。

“為什么不告訴路澄真相呢？”魏老板不止一次問過江栩栩這個問題。

“他一直在朝著目標前進，從未放棄，我知道他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怎么能因為我停下來呢？”

前段時間，付以星來找過江栩栩，告訴了她一些被路澄隱瞞的事情。

原來那次路澄的照片在網上爆紅，給學院帶來了不好的影響，他差點喪失出國留學的機會，還是學院的老師幫忙求情，才沒有記過。如果這次拒絕了，他就很難有機會出國了。

知道自己是路澄最大的顧慮，所以江栩栩鼓勵他出國，也是真的做好了等他的準備。

偏偏命運弄人，以路澄的性格，如果知道她受傷了，一定會放棄出國的機會，留在她的身邊。可她不愿意，她喜歡的是那個為了夢想勇往直前的少年，他的未來就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她不想他因為自己而折斷翅膀。

盡管以后陪在他身邊的，不會是她，只要他能實現夢想，就夠了。

9

路澄進門的時候，雨剛停，空氣里有泥土的氣息，地面濕答答的，風仍舊帶著涼意，江栩栩卻感到一股熱流撲面而來。

此時店里只有他們兩人，屋頂的雨水順著屋檐砸下來，傳來嘀嗒嘀嗒的響聲。

“拍照嗎？”江栩栩打破沉默，一抹笑緩緩地掛在眼里。

路澄點點頭。

七年光景，他已經從稚嫩靦腆的學生成長為斯文矜貴的教授，穿不慣襯衫的少年只留在記憶中，如今的他，妥帖地穿著西裝，舉手投足間展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可當他脫掉外套、露出白襯衣的那一剎，江栩栩知道他沒有變，他還是她的路澄，那股子味道還在。

江栩栩上前幫他理好襯衫，聲音仿佛與七年前重疊：“很快就好了。”

鏡頭里，路澄笑得很明朗，因為他將生命中最珍貴的部分找回來了。

當初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國，一段時間后，和父親通話的時候才得知火災的事，當即回國去找江栩栩。可她如同人間蒸發一般，辦了退學，也沒回家。后來他才知道，她加入了一個攝影組織，全世界到處跑。

記憶的閥門打開，路澄想起江栩栩曾說過想成為一個走南闖北的攝影師，可一直得不到支持，就連他，都只是將她的夢想視作玩笑——那時她應該很難過吧。

而她一直那么重視他的夢想，不希望給他造成任何干擾，那么，他就不應該辜負她的一番用心，和江母打聽她的消息的同時，在國外潛心學習。

誰曾想，她一離開就是四年，直到最近才聽說她在A大附近開了家照相館，他便急忙趕了回來。

“這次不走了吧？”路澄看著鏡頭，小心翼翼地問。

江栩栩嘴角微勾：“我考慮考慮。”

“給你買綠豆冰沙。”

“好啊。”她愉快地同意，按下快門，畫面被定格住，但她知道，他們的故事還會繼續。

編輯/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