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愛豆出道的第74天：成為停不下來的“打投女工”

黎霖

5月的倒數第二個夜晚，新生女團The nine的C位人選有了確定的答案。

舞臺之下，粉絲竭力讓手里搖晃著的橫幅和燈牌出鏡。為了讓pick的偶像出道，他們曾夜以繼日地投票，也曾成箱地買奶……能夠出現在決賽現場，已經算得上幸運。

他們分散在全國各地，甚至身處海外，從始而終與偶像相隔千里，目光卻因為同一個人匯聚。

不少人眼中，粉絲總是一些難聽詞匯的代名詞。然而在這個巨大的造星市場上，真正失控的，或許是藏在產業鏈背后的資本游戲。

成為“打投女工”

在這個春天以前，李芹從未“真情實感”追星過。

事實上，按照原計劃，李芹在這個春天只有一件重要的事——考研。但因為一場意外而持久的疫情，各高校的復試時間久久是一個問號。閑暇時候看了《青你2》后，李芹迅速發現了最喜愛的那一個。

當投票賽程進入第三輪，李芹的這一場追星之路迎來了分水嶺。

“如果第三輪投票結果不好，那粉絲和她都會被嘲笑。”后來，李芹以“虐粉”概括了那個轉折點。

“虐粉”事實上正逐漸成為粉圈穩固粉絲，吸引散粉和白嫖粉參與打投的重要方式。

起初，李芹只是以“散粉”的身份獨自打投，在5月初，李芹加入了官方的打投群。

想要進入這些打投群，并不容易。李芹提交了3次申請，才成功進入打投群。

打投群管理員提醒打卡

“打投過程其實很像是流水線式的機械運動。”李芹每天會從早上8點投到晚上11點半，留下半小時，通過群里發布的鏈接，對每天的投票情況進行匯總。

零點一過，新一輪的“夜投”又將開始。“投到實在撐不住，太困了就去睡。”比賽期間，李芹基本每晚會投到凌晨兩點半。

砸千萬奶票，只為頂峰相見

但票數僅僅是粉絲需要攻下的第一城。集資則是“花路”上另一塊不可或缺的鋪路石。

集資的根源往往與比賽的賽制有關：從《偶像練習生》到《青你2》，再到《創造營2020》。以農夫山泉為首的冠名商，創新了偶像選秀節目贊助商的新玩法——一種節目外的捆綁投票機制，并被后來的品牌方效仿。

除卻為了送愛豆出道這一根本原因，粉絲們愿意為此買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集資金額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粉絲基數和付費意愿，當然也是在決賽中占據優勢的關鍵。

盡管從相關規定來看，粉圈集資一直不被認可，但資本方和粉圈仍以不同方式打著擦邊球。而對于粉絲而言，限時集資成為了眼下比較普遍而低調的集資方式。

這種限時模式卻在無形之間，給粉絲們施加了更大的壓力。李芹發現，幾乎每家的粉絲都會喊出“all in”的口號。

據媒體此前報道，在《創造101》中，為了把排名第一的孟美岐送上“C位”，她的粉絲們花費了超1200萬元。

而這些錢，大多流向了品牌方。

賽事結束，打榜仍是固定習慣

5月30日的成團之夜，是李芹為這段追星旅程原本定下的終點。

當晚從八點到九點半的三輪打投，是官方渠道最后的打投時間，“所有人都在以最快的手速去投票”。

當最后的成團人選掀開謎底，李芹失聲痛哭。

這原本是李芹計劃送愛豆的最后一程，然而這一晚之后，李芹意識到，在資本的裹挾之下，這成為了一場幾近無盡的資本游戲。

為了讓好不容易走上花路的愛豆能夠繼續走下去，而不是跌入“出道即巔峰”的困境，即便比賽已經結束，粉絲們也無法“舍她而去”。

盡管官方投票通道已經關閉，但網絡上新開的榜單源源不斷。而粉絲們雖然不必再像比賽期間那樣日夜堅守榜單和超話，每天的榜單日常任務仍需繼續。

這是每一家都會面臨的共同情況，而死忠粉卻會一直“用愛發電”。

這似乎已經成為固定的習慣，愛豆未達頂峰，粉絲們就得繼續鋪路。

不吃不喝不睡，14天投出5萬票

或許一般的觀眾很難理解，為什么每一位偶像在排名公布后，總會對著鏡頭感謝“青春制作人”，并常常鞠躬，甚至痛哭。

但屏幕另一邊的“李芹們”明白，“這是一種真實的相互成就。”只不過，各位選手的競爭明擺臺前，各家粉絲們的戰役暗藏幕后。

為了“頂峰相見”，各家的粉絲群內，都有堪稱縝密的分工，也常常以各種方式激勵粉絲各司其職。也正是這些精細化管理和流程化工具，成為了粉絲得以“指哪兒打哪兒”的關鍵，也是偶像們網絡數據的基礎，所以經常是“20%的粉絲帶來了80%的熱度和價值”。

李芹自制的每日投票數量表

“群里在比賽期間有個口號，打投第一，愛豆第二。”在巨大的打投壓力之下，李芹自從加入打投群后，甚至無暇收看比賽。

當投票進入第四輪，李芹幾乎“住進了”打投組，14天的投票時間里，她最終投了兩萬余票。盡管這已是非常可觀的數量，但在微博上，還有更多人投出了近乎于其兩倍的票數，“這幾乎是需要不吃不喝不睡，才能達到的數據。”

變得瘋狂的C位之爭

比賽結束后，資本收割的腳步卻沒有停下。出道位的競爭結束，C位的競爭卻可以繼續。

自從《偶像練習生》起，“C位”被中國的娛樂圈捧上神壇，也被萬千粉絲視若性命。

“現在爭C位的模式越來越畸形了。”小九混跡飯圈已經十多年，從過去只能在貼吧找到海外的粉頭幫忙買專輯、海報到現在“你一票，我一票，愛豆就能出道”的互聯網時代，她都是親歷者。

在她看來，如今無論是粉絲還是愛豆，對C位的追求都到了狂熱甚至失控的程度。

“過去的愛豆在團體中是各司其職，C位并不是搶奪的重點，舞臺效果更重要。”小九對鋅刻度表示，“一些出圈的舞臺除了朗朗上口的旋律以外，更重要的是有一個‘killing part，讓所有人能夠記住這首歌和舞蹈動作。但這并不是指定C位成員來擔當，而是找最適合的成員。”

小九認為，現在的選秀節目通過不斷地神圣化C位，強調痛失C位的后果，讓粉絲承擔起巨大的壓力，才一步步導致了如今飯圈對C位的過度追求。

而這樣的情況帶來的后果也很明顯，愛豆和粉絲都目光如炬地盯著C位，而忘了進退，忘了一個團體并非C位一人出頭就能成功。“想來這也是近兩年國內選秀節目層出不窮，但卻沒有一個真正成功的偶像團體的重要原因之一。”

偶像練習生的C位之爭

與二十年前的《超級女聲》相比，中國的偶像產業的確正迎來更大的市場，但從現狀來看，整個產業鏈對于粉絲的理解和定位，似乎仍未跳脫原有的傳統角度。

更重要的是，近兩年對偶像的定義和對粉絲的定位已經將這場游戲變得更加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