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瑕苓 楊穎 鄭菊 王勇剛
1.四川旅游學院,四川成都
2.電子科技大學,四川成都
第一代農民工于20世紀50、60年代出生,于改革開放初期外出務工,在采掘建筑、電子電器、加工制造、保安清潔等行業就業,為國家的工業化發展和鄉村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隨著國家產業結構轉型和調整,第一代農民工由于年齡增大、勞動體力下降、技能水平脫節等原因,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選擇返鄉養老,步入了退休階段。
郫都區、龍泉驛區是成都市返鄉農民工較為集中的區,也是鄉村旅游較為發達的地區。郫都區是中國農家樂的發源地,從2018年起開始建設全國鄉村振興區;龍泉驛區是“中國水蜜桃之鄉”,是四川省花果山風景名勝區和天府新區“兩湖一山”國際旅游文化功能區的主體區域。2018~2019年,項目組多次赴當地鄉村調研。
項目組對調查對象“返鄉農民工”的界定包括了三個條件:一是戶籍地在龍泉驛區或郫都區鄉鎮,并已返回其戶籍所在地居住生活;二是調查對象年齡在50歲以上;三是調查對象已返鄉超過6個月以上,且并無再次離鄉務工的意愿。
項目組以到達涉及鄉村發放問卷和深度訪談的方式,從返鄉動機、養老需求、生活條件、個人情感及社會關系等4個維度調研返鄉農民工養老的實際困難。項目組按照人均GDP排名分層抽樣了兩區6個鄉鎮(優中差各1個),發放問卷320份,剔除無效問卷后獲得有效樣本212份,其中,郫都區93份、龍泉驛區119份。同時,課題組對部分調查對象進行了半結構式訪談,以便了解返鄉農民工的生活狀況、價值觀念、情感體驗和真實需求。
根據問卷結果,老年農民工返鄉的原因主要有:一是健康原因,有34.2%的農民工因為勞動環境惡劣、身體素質下降等因素選擇返鄉,“有工友因患職業病,不敢再拿命換錢”,有的“身體不行了,扛不起搬不動”,有的夫妻共同在外打工,但其中一人因病無法繼續工作,于是選擇返鄉;二是家庭需要,有29.5%的農民工因“子孫讀書接送”“高齡父母生活無法自理”等原因返鄉;三是經濟因素,有15.6%的農民工因為經濟原因返鄉,如“廠里收入不高,還不如回來搞點養殖業”“工廠倒閉,年齡大,難以找到合適的工作”;20.7%是其他原因選擇返鄉,如“跟老板處不好”“工廠拖欠工資”等。

表 1 調查對象樣本特征
訪談發現,農民工返鄉的原因往往是在各種因素疊加的情況下,進行綜合考慮后的選擇。比如,有些老人由于就業機會減少或身體素質下降等原因返鄉后,又承擔起照顧孫輩的任務,而子女則繼續外出務工以獲得收入支撐家庭生活。另外,本次調查的兩個區均為省會城市近郊區,農村經濟相對發達,創業和就業機會相對較多,農民工返鄉后由于收入下降造成生活非常困難的情況比較少。特別是對一些經營農家樂、民宿或參與集體土地流轉的農村家庭而言,父輩打工收入不再是他們做出居留決定的重要原因,這表明近年來鄉村振興戰略所激發出的農業發展紅利已逐漸成為農民工返鄉的驅動因素之一。
本次研究將返鄉農民工的養老資源供給對象分為自我供給、家庭供給和政府供給三部分,其中,自我供給主要考察農民工的身體條件、經濟水平等;家庭供給主要考察居家養老時子女對老人的供養狀態,包括子女數量、子女能夠提供的養老經費、養老意愿和陪伴情況等;政府供給主要考察社會養老保險等。
3.1.1 身體狀況
受訪農民工患病比例較高,一方面是因為農民工返鄉的主要因素之一正是患病或意外造成的勞動力喪失;另一方面,長期高強度的工作壓力、遠離親人的生活環境、盡可能多儲備積蓄的意愿,往往造成了農民工身心失衡,引發身體素質的下降。相對而言,女性農民工的健康狀況要好一些。研究者認為,原因主要在于女性勞動者承擔家庭主要經濟來源的社會角色期待偏低,參加重體力勞動的比例較低,同時,女性平均壽命和健康程度都比男性更好。

表2 調查對象健康狀況
喪失勞動力的老人返鄉后,只能依賴配偶、子女、積蓄或土地收入生活,而尚具勞動能力的農民工返鄉后還能夠選擇就地創業或就近就業,減輕養老負擔。
3.1.2 收入情況
調查目的地的農村經濟水平良好,近3成返鄉農民工家庭(注:此處農民工家庭包含返鄉農民工已成年子女新建的家庭)在附近區縣和城鎮擁有自建房、合伙建房或商品房。訪談發現,6成農民工表示返鄉后的收入低于返鄉前的水平,對自我養老供給感到壓力;參與了社會養老保險、擁有固定資產和土地收入的老年農民工具有相對較高的安全感;返鄉后仍有勞動力的農民工選擇就近務工,主要在保安、裝修、保潔、家政、餐飲住宿等行業就業,且收入狀況很不穩定??傮w而言,外出務工時,男性勞動者的收入往往高過女性勞動者,返鄉后,女性勞動者的就業渠道相對廣泛,臨時收入更多,除操持家務、撫育孫輩等外,也更樂于應對人情往來、進行未來規劃,對家庭的貢獻更為明顯。

表 3 調查對象經濟水平

表4 調查對象收入水平
子女數量、子女的撫養意愿和能力決定了家庭養老供給水平。受計劃生育政策影響,返鄉農民工多子女家庭逐漸減少,49.1%的受訪農民工只撫育了1名及以下子女。由于城鎮化進程加快,農民工子女離鄉到城市發展的現象較為普遍,導致農民工返鄉后獨居現象明顯。假設居住在離鄉20km以內子女尚能基本承擔對父母的陪伴和照顧功能,那么,只有50.9%的返鄉農民工能夠獲得較為穩定的家庭照顧。受訪農民工對家庭養老供給的現狀總體上是不滿意的,認為子女無法承擔對自己的生活照料,精神慰藉需求也難滿足,同時,隨著父輩回鄉和子輩外出,兩代人已經迥然不同的生活場景和生活目的也造成了代際矛盾,給傳統家庭養老模式帶來了挑戰。
我國從1997年開始實行社會保險制度,2003年開始實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保險(以下簡稱“新農合”),2010年開始實施新農村養老保險。第一代農民工早年外出打工時并沒有參加農村社保的機會,而由于長期存在的城鄉二元體制障礙、農民工的流通性大和保障意識薄弱、工作單位降低人力資源成本等因素,除少數進入管理層或保障意識較強的農民工外,第一代農民工在工作所在地主動購買城鎮居民養老保險的比例非常低,因此,購買農村養老保險成為農民工社會保障的重要補充。71.5%的受訪農民工購買了農村養老保險,41.0%的農民工購買了新農合。
農村養老保險和新農合旨在縮小城鄉差距,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但調查發現,農村養老保險未能達到全面覆蓋,新農合參保率更低。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一是新農合繳費金額對于人口較多的農村家庭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二是農民工之前在外地工作,生病異地就醫,返鄉報銷新農合的機制較為繁瑣,很多人干脆放棄;三是由于經濟條件限制或關注眼前利益等原因,很多農民參保以最低檔繳納養老保險,60歲后每月返還的養老金額較低,對傷病較多的農民工來說保障意義不足,還有一些尚未滿60歲但已經退出勞動力市場,出現了工作收入和養老收入的斷檔。
本文考察了成都近郊第一代返鄉農民工的養老資源供給,得出了以下結論。第一,第一代農民工返鄉通常是出于健康、工作機會、經濟及家庭因素的綜合考量。農民工返鄉后收入有所下降,但造成嚴重影響無法生活的情況并不多見。第二,農民工養老資源匱乏,一方面源于工作時儲蓄不足,返鄉后收入不穩定,難以形成充裕的自我養老資源;另一方面源于自身養老規劃不足,參與社會保障程度低。二元城鄉體制成為了農民工享受均等化城市資源供給的阻力。第三,返鄉農民工的養老滿意度與從子女處得到的經濟支持和心里慰藉和是否享受養老保險有明顯關系。

表 5 調查對象的子女贍養情況

表 6 調查對象參與社會保障情況
基于以上結論,項目組建議可通過提升返鄉農民工可持續收入、加強社會養老保障能力、提高對返鄉農民工精神關愛等措施,減輕農村老人養老的經濟和心理壓力。
首先,通過深化城鄉二元經濟體制改革,完善農村養老保險制度,提高返鄉農民工養老金水平,使為城鎮化發展做出過巨大貢獻的農民工也能享受到改革成果。一是要督促用人單位為農民工繳納城鎮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引導農民工在戶籍所在地參加新型農村養老保險。二是打破養老、醫療保險制度異地轉移和接續的制度壁壘,逐步提高農村養老、醫療保障金額,增加老年農民工養老收入。三是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促進集體資產保值增值,增加農民工財產性收入。
其者,重視農村基本養老服務設施設備的建設,發展適應農村養老需求的就近就地養老服務模式。鼓勵社會資本投入農村養老領域,鼓勵各級養老服務財政性資金重點向農村傾斜,鼓勵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依法盤活本集體建設用地存量,興辦非營利性養老服務設施。
再次,引導農民工子女給予返鄉父母必要的代際支持。弘揚孝親敬老傳統美德,建設具有民族特色、時代特征的孝親敬老文化,引導農民工子女增強對父母的生活照料、經濟支持和精神關愛;為農民工子女照料和慰藉父母提供更好的政策支持,如照料津貼、探親假等。同時,幫助老年人樹立自尊、自立、自強和自愛意識,使第一代農民工的老年生活融入到新農村建設中,能夠老有所為、老有所樂、老有所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