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也是一種開始

王小槑

愛或不愛重要嗎？前夫問出這個問題時的嘴臉已經模糊了，而我心里的答案卻越來越清晰—重要，但重要不過我的尊嚴和快樂。

寶寶16個月時，我和他辦妥了離婚手續。他，終于成了我法律上的前夫。而我除去在工作人員遞過來的單子上反復簽字時的一絲絲膩煩，沒有不舍，沒有疲憊，只有解脫。

都說一孕傻三年，記憶力大不如前的我卻始終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穿著綠色碎花長裙的我坐在出租車上，一身輕松地給離婚證拍了張照片，發到了好友群里。一段婚姻至此，大概是真的沒有什么挽留的必要了吧。

美好的婚姻大多有著相似之處，而慘淡收場的婚姻其實也高度重合。我和他的故事始于最俗氣的相親，止于更老土的婚內出軌。為了兒子能有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我曾試著調整自己，接受他的錯誤，努力去修補我和他之間的關系。甚至抱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想法，和他的外遇對象推心置腹地聊過。想著同樣是女人，同樣是媽媽，她或許可以理解我，放過我的家庭和孩子。然而，真心真意換來的未必是真心真意，在“小三”當面鑼對面鼓的出眾演技和前夫的左右搖擺、謊話連篇之下，我最終敗下陣來。

雖然在旁人看來，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我與過往別無二致;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個過程中我經歷了什么。多少次深夜，躺在床上回憶、梳理、自我檢討、偷偷哭泣，不為自己，不為婚姻，更多是對兒子的抱歉。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的他，卻要在小小年紀承受大人們犯的錯。

好在，一次次的思考沒讓我鉆牛角尖，而是讓我最終想通了一個道理：比起一個畸形的家庭，一個快樂的媽媽或許才是兒子真正需要的。再者，人生苦短，何必委屈別人，委屈自己。

一個人帶孩子，也許很難

決定離婚之后，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不能再像過去一樣不食人間煙火了，因為我的底線是兒子的撫養權。

結婚的時候，我不圖他什么，單純覺得他對我好就夠了。可是離婚，即便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兒子多想想。柴米油鹽，俗氣但實用。去網上搜索擬定離婚協議書的注意事項，不再遮掩，和朋友商量我的訴求。

“把孩子的撫養權給他吧，你也好找。”這是朋友們在知道我想離婚時勸我的一句話。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著想，而我卻不得不為兒子著想。

“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太難了。”就連妹妹也忍不住說我，“他爸爸、爺爺奶奶也不會對他不好，你別逞強。”可我的想法從來沒有動搖。離婚的決定不只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尚有大把年華的人生不浪費在錯的人和錯的婚姻上，也是為了兒子，為了懷著對這個世界美好期冀的他能在更健康的環境里快樂成長。

而大家所謂的難，我有我的理解和破解方式，那就是在離婚協議上，為兒子爭取我所能爭取到的一切。即便沒有前夫，我也有能力把兒子養得很好。

一個人帶孩子，也許很難。關于孩子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拿主意，小到日常衣食住行，大到教育升學。但你收獲的快樂，也是別人想不到的。當你被一個小小的生命依賴、需要，你的心也是滿滿的。

好在我也不完全是一個人，我還有永遠無條件支持我的爸爸媽媽。雖然我知道，在我們這樣的城市，女兒離婚這件事夠他們上火一陣子的。但是就像我安慰他們時說的那句話，做錯事的又不是我，他們至少不用因此覺得丟臉。

過去讓它過去，我會好好的

怕我因離婚而迷茫，同事姐姐推薦我認真看一下幾年前的一部熱播劇《我的前半生》，“真的很有用，你好好看看。”講真，除了“賀涵只應天上有，人間處處是白光”的玩笑，這部劇還真的挺有實用性，比如在處理和前任公婆的關系上。

離婚，最難的是什么呢？是它不是簡單地對物質進行分割，還需要在人際關系上重新調整。因為兒子的存在，我無法跟前夫一家“老死不相往來”，畢竟他們都是兒子的親人。而我亦不希望兒子在親緣情感上有過多缺失，既然大家都說離婚受傷害最大的是孩子，那我便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將這種傷害降到最低。

剛離婚時，我還沒給兒子斷奶。為了方便，我帶著他一周住在我父母家，一周住在前公婆家。說不尷尬是假的，但因為上班，我一早出門，晚上回家，真正相處的時間也沒多少。我父母可以得到休息，兒子和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變多了。

邦迪有一句經典廣告語—傷痛中成長。我覺得，它特別適合從不想離婚到決定離婚過程中的我。過去已經過去，結束也是一種開始。傷口既成事實，我需要思考的是，如何讓它在更短的時間內愈合。

再后來，我給兒子斷奶了。盡管在母乳喂養到2歲這件事情上我食言了，但是在我看來，這更有助于我找回自己。前夫方便的時候，便接兒子去住兩天，我則有了完全屬于自己的時間。起初，我當然也會不舍，因為兒子除新生兒肺炎住在隔離病房的幾天外，一直都是和我住。但是，我告訴自己要習慣，他漸漸長大，我們終要分開，擁有彼此獨立的生活。他會從嬰兒長成男子漢，而我也應該和他一同成長，成為更好的自己。

人生是自己的，幸福也是

好在，一段失敗的婚姻并沒有讓我對婚姻本身失望。我享受目前的單身狀態，卻也絕不會下“這輩子不再結婚”的誓言。看到美好的愛情，依然會微笑祝福;和單身的朋友相處，也會鼓勵他們選擇并堅持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畢竟，婚姻從來就不該成為衡量一個人是否幸福的標準。只要快樂，單身也沒什么不好;如果能遇見對的人，結婚也不是什么問題。

某天去銀行辦理新的信用卡，當協助我的工作人員依表詢問婚姻狀況的時候，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可以毫無思想負擔地說出“離異”兩個字。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將這件事看淡。離婚而已，哪有那么可怕，只不過是從已經適應了幾年的角色中抽離，進入新的人生階段。有房、有車、有娃，仔細想想，并不慘淡。

雖然有些事情已經改變，我不再是未婚時那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我，不再是那個對人不設防的我，但是，有些事情不曾改變，我依舊是那個樂觀、積極的我。我開始有意識地進行自我調整，美發、化妝，從孕期哺乳期的素面朝天走出來;去街頭巷陌尋找美食，讓吃貨的人設屹立不倒;找出囤了許久的本子—《遺愿清單》，絞盡腦汁地思考第一筆到底該寫下什么;和朋友計劃著假期旅行，努力找回那個關不住的靈魂，繼續多在這世間走走看看的愿望;重新續費KU會員，翻開過往讀不進去的書。

詩歌是我鮮少閱讀的文學類型，但卻總能以句段的形式闖進我的心里。這一次是米沃什的《禮物》—

想到故我今我同為一人并不使我難為情。

在我身上，沒有痛苦。

直起腰來，我望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