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迅雷
2020年政府工作報告受到社會廣泛熱議,資本市場也有所反應。筆者作為連續三屆的地方人大代表,可能比一般學者對政府工作報告的理解會更深入些。
實際上,筆者認為全社會長期存在對GDP增長目標過度關注和過度解讀問題。事實上,大部分人可能都不了解,政府的工作目標通常分兩類:一類叫約束性目標;另一類叫預期性目標。前者必須得完成,后者不一定要完成。
例如,十三五規劃為經濟社會發展主要設置了“經濟發展”、“創新驅動”、“民生福祉”和“資源環境”等四大主要指標,又在此基礎上分為25個具體指標。25個具體指標中,有13個約束性指標,也就是說,必須完成的全都是涉及資源環境和民生福祉方面。在民生福祉方面,勞動年齡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農村貧困人口脫貧、城鎮棚戶區住房改造等都被列入約束性指標。
另外12個指標屬于預期性指標,如到2020年,我國經濟年均增長保持在6.5%以上,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到60%、戶籍人口城鎮化率達到45%,服務業增加值比重達到56%;全社會研發經費投入強度達到2.5%,科技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60%,邁進創新型國家和人才強國行列;居民人均收入要實現比2010年翻一番,基本養老保險參保率達到九成等。這些指標需要去努力完成,但不是必須實現的。
全國人大和國務院,早就把經濟發展中的GDP增速指標列為預期性指標,地方人大與地方政府也是如此。為此,我們應該去關注環境保護、教育、脫貧、居住條件等這些約束性指標的執行情況,這才是硬指標。
因此,今年不設GDP增長目標,說不定可以避免地方政府為了實現GDP目標而去做一些“重復建設”等事情;不設目標則更有利于集中精力抓好“六穩”和“六保”,從而花更大的精力去關注中小微企業、關注民生、關注就業。
雖然沒有設定經濟增長目標,但報告中實際上也隱含了“目標”。一方面,報告仍然設定了城鎮新增就業目標為900萬,從往年情況來看,1個百分點的GDP增速對應新增就業不斷增加,2019年達到221.6萬,中泰宏觀首席梁中華據此認為,今年隱含的經濟增長目標或許在3-4%之間。
另一方面,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把財政赤字率提高到3.6%以上,根據財政赤字率反推的名義增速約為5.4%,按照GDP平減指數在1-2%之間,那么實際增速大概也是在3-4%左右。
那么,靠什么來實現新增就業900萬和對應3-4%的GDP增速呢?筆者認為還是靠擴大內需,包括擴大投資和消費,投資主要靠基建投資,尤其是要大力發展新基建。在今年不設GDP增速目標的情況下,更不要期待房地產政策有什么放松,而且報告也再次強調房住不炒。
由此推測,今年拉動固定資產投資主要還是靠傳統基建和新基建,全年基建投資增速估計要達到7-8%左右的增長,才能讓固定資產投資增速維持在3-4%左右。
中泰研究所政策組負責人楊暢判斷,醫療衛生領域仍將是建設重點。因為新冠疫情顯露出在重大疫情防控體制機制、公共衛生體系等方面還存在一定的短板,未來大的趨勢將聚焦補短板、堵漏洞、強弱項。
在穩消費方面,主要通過兩種路徑來實現:一是通過穩就業促增收保民生,提高居民消費意愿和能力;二是提高社保的覆蓋面和社保標準,讓老百姓敢消費。
這次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的特別國債、財政赤字和地方專項債的規模都低于市場平均預期,而且提出“一般性支出要堅決壓減,嚴禁新建樓堂館所,嚴禁鋪張浪費。各級政府必須真正過緊日子,中央政府要帶頭,中央本級支出安排負增長,其中非急需非剛性支出壓減50%以上。”由此可見,積極財政政策的背后實際上是“節約財政”,財政要“提質增效”。
在兩會之前,學術界為“財政赤字貨幣化”的問題爭得不可開交,如今,抗疫特別國債和增發國債的規模之和也就2萬億,不會給金融市場造成多大的“擠出效應”,只要央行繼續降準和發放再貸款就足夠讓“流動性適度和充裕”了。因此,筆者認為在當前情況下,高層希望財政支出能夠“細水長流”,倒是貨幣政策的空間稍大。
之所以筆者認為貨幣政策的空間更大,有以下理由:自2018年以來,政府工作報告就沒有對M2和社會融資規模增長設定具體目標,2018年的表述為“合理增長”,2019年的表述為“與名義GDP增速相匹配”,今年的要求為“明顯高于去年”。假設今年的名義GDP為5%,M2為10%(去年為8.7%),那么M2-名義GDP高達5個百分點,相比2019年的1個百分點,大幅上升。
此外,目前某些期限的存款利率和市場利率之間已經出現了“倒掛”現象,適度下調存款利率恐怕也為期不遠了。
這次政府工作報告給筆者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中央對地方的支持力度非常大,對中小微企業及個體工商戶的支持力度非常大,對穩就業和低收入群體的支持力度非常大。
首先,在支持地方方面,“中央本級支出安排負增長,其中非急需非剛性支出壓減50%以上”,這樣的壓縮中央財政支出力度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
其次,在均衡社會各部門之間收入差距方面,《報告》的表述也十分明確:“金融機構與貸款企業共生共榮,鼓勵銀行合理讓利。為保市場主體,一定要讓中小微企業貸款可獲得性明顯提高,一定要讓綜合融資成本明顯下降。”
第三,扶貧方面的力度繼續加大,因為今年由于疫情原因,實現2020年翻番目標有一定難度,但扶貧是底線,今年必須“確保完成決戰決勝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中國經濟增速下行的過程中,存量經濟特征越來越明顯,存量經濟導致的結果就是分化,包括區域經濟、居民收入、產業和行業、頭部與非頭部企業這四大分化。這也給全面脫貧工作帶來一定難度。
為此,筆者在去年7月參加克強總理座談會的時候,建議“當前經濟改革核心是重塑利益格局,把政府部門、企業部門和居民部門這三大部門之間的關系及部門內部關系進一步理順和協調。”克強總理在座談會上也特別強調大型企業要支持中小微企業,要與中小微企業共生共榮,銀行則要向中小微企業適度讓利。這次政府工作報告也體現了總理的這一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