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團圓

彭立昭

“月亮里面有仙女嗎？”“沒有！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仙女！”

“我奶奶看到過玉兔，就在云里，真的。”“玉兔長什么樣子？”“這都不知道，就年畫上那個樣子唄。”

漸漸沒話了。一輪皎潔的月亮升到了藍而高的天空，院子里涼風習習。歐陽的新娘子如神仙妹妹降臨，使得粉刷一新的土坯房更顯狹窄。不開燈，點支小蠟燭，此時此刻，相依相偎，沒有音樂就太安靜了，聽見彼此鹿撞的心跳。

夏雨知道婆家窮，但怎么也沒想到，夫家居然是長興灣最窮的。房子破舊，四面透風。中秋后，農業生產活動都結束了。在清閑的“貓冬”和對春節的期盼中，日子過得很快。

那時候幾乎沒地方掙錢。歐陽去山上伐木，后來村里新上馬的建設項目，總有些活找他干，這樣每天能掙下兩百元。第二年開春，夏雨就跟著村里的婦女們到山上去采茶，一天能掙15元錢，按天結賬。這15元拿回來，給婆婆五元，自己留十元。婆婆八十多歲了，如今跟著她這個媳婦，過得倒也安閑。夏雨一直想著攢錢蓋房，但上有患病的老人，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僅靠丈夫打工，啥時候能攢夠啊？

享受易地扶貧搬遷補助十幾萬元，拆除老房宅基地騰退又補助了十幾萬元，小兩口終于蓋起了一座二層小樓。芝麻開花節節高。“夏雨農家”開業了，兩口子自此忙得連軸轉。

可每到中秋節，夏雨悶悶不樂。歐陽知道，她想家了。10多年了，她就基本沒回過老家。去年小兩口擴建了樓房。敞亮的落地窗，是夏雨自己設計的得意之作：“搞農家樂就得有個大落地窗，從外面往里看，就是不一樣！”落地窗搖身一變，成了自做的干菜、粉絲、竹筍等天然有機農產品的展示櫥窗。剛裝修完的中秋節，夏雨就向老家發出了邀請。多年沒走動的娘家人，三部車十六個人，浩浩蕩蕩趕過來，慶賀她的喬遷之喜。

如今，長興灣村的農家樂從剛開始的兩三家，增加到了近20家，其中一大半，是以各家媳婦們的名字命名的。有時，兩口子從窗口呆呆地看著院子里紅紅綠綠的鞭炮屑，為節日，為紅白喜事，來與去，新生與死亡，就這樣不斷地開幕和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