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野生石斛資源迫在眉睫

云南/周聞

石斛屬是蘭科植物中極具特色的一類植物，主要分布于東南亞、南亞及大洋洲一帶，目前已發現原生種約1400 種，我國目前已經發現石斛原生種約81 種（含2變種），而其中四分之三分布于我國的云南省境內，不乏本地區特有種。云南省是我國石斛屬物種多樣性最豐富的省區，也是石斛屬溫帶類群的分布中心之一。石斛蘭曾僅作藥用，但近年來隨著石斛觀賞價值被發掘，全國花卉市場興起了一股野生石斛蘭熱潮，蘭友們不斷增長的需求催生出了一條完整的石斛盜掘、采購與銷售的利益鏈條，這種涸澤而漁式的挖掘使國內野生石斛種質資源遭到極大破壞，不少原產地現在已經難覓石斛蹤影。中國野外幾乎所有的蘭科物種都受到法律保護，其中不少屬于國家一級保護植物，石斛屬中的不少物種已經被《中國物種紅色名錄》 收錄并定性為瀕危甚至極危。而蘭友對石斛的習性普遍缺乏了解，家庭栽培也無法模擬出石斛不同種對不同海拔、不同生境的生存要求，所以野生石斛家庭栽培難度往往高于園藝石斛。野生石斛品相多不佳，同時盜掘、買賣野生石斛的行為已違法，情節嚴重的甚至涉嫌犯罪。因此呼吁蘭友不要為了追求所謂“野趣”而采掘、購買野生石斛（包括其他野生植物及其制品），喜歡石斛蘭的朋友可以選擇觀賞價值更高、養殖難度也相對較低的園藝石斛。

1.初識仙草

和石斛蘭的緣分始于2004 年初夏，第一眼便被其魅力深深吸引。

昆明市中心有一條街叫景星街，那兒是春城的“潘家園”。在街東一座已經廢棄的中學操場上建起了一個蘭花交易市場，市場里的商戶主要售賣的都是被統稱為蓮瓣蘭的滇西特產蘭卉。如果是春天去那兒，幽香縷縷。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見識了‘大雪素’、‘碧龍寶蓮’、‘劍陽蝶’等（圖1）。

圖1

彼時蓮瓣蘭炙手可熱，幾個名品都位居“天價”。父親有一個大理的朋友在聊天中偶然談到給孩子買電腦——“賣電腦的不收我的錢，倒是拔了我兩苗‘領帶花’，虧大啦！”，要知道那會兒的電腦可是稀罕物。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蓮瓣“貴族”，小操場上蘭販子攤黑布上叫賣的一種蘭花顯得便宜多了，這些蘭花的莖各種各樣：有像棒槌的，有像門簾子的，有像發釵子的，有長黑毛的……還有的葉子像刀、像劍，有的莖葉酷似竹子卻開著淡黃色的花……這些蘭花價格便宜又新鮮，跟買菜似的，幾塊錢就能買到不小的一把。小販們偶爾還會送給熟客一兩苗石斛“零碎”什么的作為贈品。不光石斛，運氣好還能尋見桫欏、蘇鐵、杜鵑花以及各種不帶重樣的稀奇植物……有時帶著石斛和蕨草、地衣等等一并鋸下來的樹樁上甚至還能摸到潮氣，挨近聞聞仿佛還能嗅到一種氣味，一種高黎貢山的云，或者哀牢山的雨的氣味（圖2）。

圖2 市場上盜采的各種蘭花

石斛很便宜，別的蘭花也不貴，兩三塊錢都能買到很大一捆。叫得上名字的有槽舌蘭、鳥舌蘭、蜈蚣蘭、筍蘭、蝦脊蘭、獨蒜蘭等等雜七雜八的野生蘭花，比昆明植物園的溫室里栽培的不知道多到哪里去了，這里儼然是一個小型的“滇西蘭花博物館”（圖3）。

圖3 市場銷售的硬葉兜蘭

2.銷聲匿跡

因為喜歡，曾先后在小販那兒買過幾種石斛，學大人把它們種在素燒花盆里。野生石斛買來幾乎都是帶花苞的，所以不需要多長時間就會開出非常美麗的花朵：黃的、紫的、白的……別具一格。石斛花期都不短，但令人遺憾的是，花謝之時往往即是石斛死期，伴隨著花朵的凋零，葉片也緊跟著脫落，隨后是莖節相繼干癟、發黃，繼而整叢枯萎。拔出一看，幾乎都沒有發根跡象，著實令人失望。所以不到兩年光景，陽臺上只剩下一排空空的花盆（圖4）。

圖4 翅梗石斛

隨著昆明舊城改造工程的推進，景星街蘭花的叫賣聲逐漸湮沒在了破碎機和渣土車的煙塵中，昆明蘭花交易市場北遷到二環外，賣野生蘭花的小販們也被驅趕，不久之后便都銷聲匿跡，不知去向。蘭花炒作熱度也在逐漸降溫，2007 年前后，石斛蘭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視野。

3.恍然大悟

2014 年春末，偶然在菜市場門前瞥見有位老爺爺蹲著路邊賣蘭花，他鞋邊不起眼的角落里躲著兩把干癟的石斛。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腫節石斛，一番討價還價后以30 元購得，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遇見一位多年不曾見面的老友。回家后從床底下翻出了那個素燒花盆，端端正正地把這兩棵石斛栽好，沒多久還真就開了花，一棵偏白，一棵偏紫，每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陽臺上欣賞石斛蘭的芳容，莖節雖然干癟，花朵卻是嬌艷，對比鮮明，相映成趣。可沒高興幾天，這兩棵又重蹈了先前買的石斛的覆轍——花朵凋謝后下面的嫩芽沒長多大就枯了，莖節也比先前愈發干癟，無論澆多少水都無法改善。兩棵石斛都沒有熬過昆明的夏天，難道石斛真的很難養活嗎（圖5）？

圖5 腫節石斛

朋友因為知道我喜歡種花養草，對植物也比較了解，所以在閑暇時常常邀請我組織市內中小學生到位于北郊的昆明植物園科普植物知識，因此讓我有幸結識了幾位植物學專家。一次在和他們討論犀牛角和穿山甲是否具有藥用價值時被告知：我們幾乎都知曉捕殺、販賣野生動物及制品嚴重違法，但非法采掘、販賣、收購野生保護植物也同屬違法卻鮮有人意識到。我認識到了蘭科幾乎所有物種都受到國際公約保護，嚴禁非法采集交易，而雖然國內早已制定相關保護野生植物法律，但多難以落實。我國西南（主要是云南） 和毗鄰的中南半島蘭花種質資源正在由于人們過度采集以及生境破壞而瀕臨枯竭，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也許就是我們蘭友對野生蘭花的執著迷戀。

但石斛蘭的魅力難以抵擋。在某交易網站上偶然翻看到有家專賣蘭花的網店，有不少石斛盆苗出售。遂購買了一盆園藝雜交石斛‘口袋情人’，之后發現這棵株型不高的石斛花量卻不少，開花的同時能一連抽生兩三莖，根系也異常茂盛，透過營養缽甚至能清楚地看白色的蘭根盤曲交錯，春秋兩季還能開出帶香味的花朵……石斛被我養活了！有了這個成功經驗后，我又陸續網購了幾個不同種的園藝石斛，無不花朵形神俱在，莖干青翠如碧，葉片厚實光澤，于是才開始相信其實石斛是可以家庭栽培成活的。通過比較我認為，經過人工馴化、雜交選育及溫室栽培的石斛蘭園藝種，其對栽培環境的適應能力遠遠高于被從樹上扯下后又經長途運輸堆積折磨的野生石斛，而觀賞價值也高于后者（圖6）。

圖6 園藝石斛‘紅星’

4.狂潮再起

今年春末和家人自駕去了位于滇南的大圍山和滇西北的獨龍江，來到石斛蘭的自然分布區，目睹大樹上附生的石斛和其他幾種蘭科植物，欣喜不已。聽當地朋友講：“我們小時候，下過幾場春雨這個樹上就有好幾種（石斛） 一起開花，別人說的那種‘空中花園’怕就是這種樣子，那種景象現在是好幾年都見不著了（圖7、圖8）”

圖7 野生的某種虎頭蘭

圖8 野生的細莖石斛及其生境

近幾年，各地花卉市場上的野生石斛交易已經初具規模并有泛濫之勢。西南諸省是我國野生石斛的主要分布區，而作為“植物王國”的云南則是石斛物種最豐富的省份。昆明蘭花交易市場剛遷新址一年多，目前有蘭商19 戶，而7 戶都在賣野生石斛，其中2 戶主銷的產品就是野生石斛。粗略統計幾十平米的鋪面卻堆放著二十七、八種石斛，其他蘭科植物更是不計其數，正舉著紫砂壺喝茶的老板不經意間透露了他家每天的石斛買賣數量——少則一百公斤，多則兩百公斤，甚至更多，暢銷省內外。老板臉上難掩得意神色。石斛蘭以前只是山民伐木時偶然在倒木上采得，當作藥材拿到集市換點米面蛋奶，現在卻截然相反，山民是為采集石斛而伐倒大樹。十年前還是主產區的滇西、滇南、滇東南山區目前已經很難收購到石斛，國內近年的野生石斛市場已經越來越依賴緬甸、越南、老撾等國家的“進口”，可想而知國內石斛種質資源已經到了何等危險的境地！而作者在廣州花地灣、上海孫橋也曾看到野生石斛被綁在蛇木板上售賣，頗受穗、滬市民歡迎，買者甚眾。可見保護野生石斛資源迫在眉睫（圖9-圖11）！

圖9 觸目驚心，盜采的野生蘭花

圖10 觸目驚心，盜采的野生蘭花

圖11 觸目驚心，盜采的野生蘭花

根據以往栽培經驗，作者曾將石斛比作“蘭科里的仙人掌”，在蘭類植物中屬于栽培相對容易的，卻仍有蘭友在各大論壇抱怨石斛難養，多半是買到野生石斛的緣故。野生石斛與園藝石斛的對比中不難看出，由于石斛自然環境下多附著于樹干、巖石上，所以采掘常常對根系造成很大傷害。野外水肥條件也遠不及大棚，石斛莖干容易干癟，葉片纖弱，對缺乏種植經驗的花友來說發根很困難，這是栽培野生石斛的一大弊端。另外我國野生石斛多屬于石斛里面的溫帶種類，喜夏溫冬涼、濕潤通風、光照充足的環境，難以適應長江中下游和華南沿海一帶夏季的酷暑。同時，伴隨野生資源枯竭，石斛原生種價格也在逐年攀升，一叢品相一般的天宮石斛動輒上百，而三四十元就能購得一盆含苞待放的園藝石斛，其中優劣不難分辨（圖12）。

圖12 園藝石斛‘米奇’

5.結語

石斛園藝品種目前還是主要依賴日本、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的園藝機構繁育，并且種源單一，多是金釵、黑毛等少數幾個石斛組系。作者認為，石斛蘭以其多彩的花色、不俗的姿態和獨特的氣質，必將躋身蘭界新貴。而中國是石斛種質資源寶庫，其經濟潛力和科研價值不容小覷，而作為森林生態鏈中重要的一環，保護石斛資源具有非常必要的生態意義。所以作者在此呼吁：亟待國家能夠及早制定并落實相關保護石斛、懲治盜采的法律法規；國內科研機構有必要開展野生石斛的人工繁殖、放歸保育工作，保護好種質資源；而最重要的還是廣大蘭友應自覺抵制野生石斛交易，讓我們的子孫后代將來穿行在茂密的大森林中時，還能一睹石斛蘭原始而神奇的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