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京阿尼：總有人愿意為善意而努力

李紅笛

2019年7月20日，在日本京都縱火殺人案現場附近，一名男子帶著女兒為遇難者祈禱。圖/美聯

7月13日，日本NHK綜合臺播出了紀錄片《你已不在那里，京都動畫放火事件》，此時距“日本京都動畫縱火案”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年。紀錄片講述了這一年來，遇害者家屬們不為人知的苦痛。

2019年7月18日上午，位于京都伏見區的京都動畫第一工作室突然發生爆炸并引發大火。這起人為縱火襲擊事故共造成36人死亡，35人受傷。京都動畫工作室從1層到3層被完全燒毀。遇難者中包括22名女性和14名男性，他們的年齡從21歲到60歲不等。

2020年5月27日，京都府警方表示，以殺人、殺人未遂、放火等罪名，將縱火嫌疑人青葉真司正式逮捕。

此次事件不但令數十名頂尖動畫從業者喪生，也導致大批珍貴原畫被燒毀，被日本媒體認為是“平成時代以來最致命的縱火事件”。事件發生后，不少日本民眾自發前往現場擺上鮮花和京都動畫作品的周邊產品進行悼念，不少人當場失聲痛哭。

在日本這樣一個動漫大國，京都動畫到底有著怎樣與眾不同的意義？

京都動畫（公司全稱：株式會社京都アニメーション，英文：Kyoto Animation），昵稱為“京アニ”（中文諧音“京阿尼”），是一家以動畫企劃、制作以及動畫相關技術指導為主要營業事項的日本企業。公司成立于1981年，自2003年獨立制作動畫以來，十幾年間創作了大量優秀作品。

《全金屬狂潮》《涼宮春日的憂郁》《輕音少女》《CLANNAD》《幸運星》《冰菓》《日常》《Free！》《吹響！上低音號》《小林家的龍女仆》《紫羅蘭永恒花園》，動畫電影《聲之形》……京都動畫的代表作成為幾代動漫愛好者心目中不可替代的經典。

京都動畫縱火案當時在中國動漫圈也引起不小的反響，B站番劇區頁面變成了黑白色，為京都動畫默哀祈福。動畫區知名up主“瓶子152”一改平時毒舌吐槽的畫風，為此次事件制作了視頻《致京阿尼：感謝有你從我的人生中路過》，以一個普通動畫愛好者的身份，盡數京都動畫的作品帶給觀眾的感動。

京都動畫是一家獨具風格的動畫公司，它的作品中主角無論是普通日本高中生、架空世界的退伍軍人，還是頭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的龍妹子，無論有多奇怪的設定，他們的故事總能描繪出充滿真實感的人性。

《紫羅蘭永恒花園》劇照。

《Clannad》劇照。

根據戀愛游戲改編的《Clannad》及續作《CLANNAD～AFTER STORY～》，看似是幾個少男少女的青春戀愛故事，實則從青春校園講到婚姻與家庭;從少年日常講到命運與羈絆。在看似瑣碎的日常中，道盡了親情、友情和愛情的動人之處。其中的玄幻元素絲毫沒有影響故事的真實感，以至觀者無論身處人生的哪個階段，都能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Clannad》中的幾個小故事，通常用前期悠長細膩的日常作為鋪墊，再到最合適的時候將觀眾的情緒推向高潮。恰到好處的敘事節奏，關鍵情節時電影級別的分鏡與配樂，讓這部游戲改編的動畫片成為天花板級的作品。粉絲感嘆，“寫作Clannad，讀作人生。”

《日常》則是京阿尼一部比較另類的作品，作為主角的幾個女高中生每日插科打諢，帶來堪比段子的搞笑日常。即使在無數荒誕夸張的情節下，觀眾感受到的，依然是真實的少女心情，并為之會心一笑：忘寫作業的忐忑、暗戀的患得患失、考試想作弊又不敢、好朋友之間再傻也玩得不亦樂乎的游戲、為莫名其妙的原因吵架又和好、為微不足道的小事突然燃起來的好勝心……最后，哪怕是這么一群天天樂呵呵傻乎乎的小姑娘，依然會為彼此珍貴的友誼全心全意地付出，在嘻嘻哈哈了幾十集以后，給你一份猝不及防又情理之中的感動。

《日常》因此留下了一句流傳甚廣的臺詞：我們度過的每一個日常，也許就是連續不斷的奇跡。

此外還有2018年話題大作《紫羅蘭永恒花園》，架空世界的背景下，從戰場回來的退伍軍人女主角，從事“代寫書信”的工作，在不斷與人接觸的過程中，也找回屬于自己的情感的故事。在一封封信件中，觀眾隨女主角的視角，感受人性的光芒、戰爭的殘酷和愛的力量。同時，該作也以精美到極致的作畫，把動畫作品的畫面品質提升到新的高度。

可信是讓觀眾產生共鳴的基礎，在信任的基礎上捕捉人性的溫暖，塑造不完美卻可親的人物，這是京都動畫的動人之處。他們是成人世界書寫真實童話的創作者，也是追求夢想、熱愛動畫的人。這樣一群人葬送在一場漫不經心的惡意中，比任何悲劇故事都荒謬，比任何荒誕故事都悲傷。

紀錄片《你已不在那里，京都動畫放火事件》跟蹤采訪了兩位京都動畫遇難員工的家人。

41歲的津田幸惠從小就喜歡畫畫，父親精心保存著女兒這些年來大量的手稿，從稚嫩的筆觸到精美的作品。幸惠在京阿尼工作了將近二十年，把人生的一半貢獻給了自己熱愛的動畫事業。

幸惠遇難后，盡管工作人員勸她的父親不要去看女兒被火燒過的遺體，但父親還是選擇再見女兒一次。然而親眼目睹過之后，父親卻無法面對如此痛苦的回憶。在女兒去世三個月后，父親丟掉了女兒所有的遺物，包括女兒從小到大所有手稿，他說：“那不是回憶，那是事故。”在為女兒掃墓的時候，幸惠的父親給女兒的墓碑澆了一大瓶水。

曾參與制作《冰菓》《涼宮春日的憂郁》《小林家的龍女仆》等多部京都經典作品制作的武本康弘，也在事故中罹難。他年邁的父母選擇不去看兒子的遺體，但在兒子去世一年后，又因沒有見到兒子最后一面而感到遺憾，因為“只有見過了，才算是真正的道別”。直至紀錄片拍攝時，他們依然將兒子的骨灰擺在家中，沒有下葬。“孩子的身體和靈魂都去了另一個世界，只有這樣，才覺得孩子依然在身邊。”

紀錄片的畫面定格在一只蝴蝶，它落在化為一片焦土的京都工作室斷壁殘垣上微微振翅，脆弱又美好，微不足道卻奮不顧身。世間洶涌的惡意從未停息，但也總有人愿意為善意而努力，用才華與熱愛為世界不斷增添溫暖，對抗惡意。恨或許比愛更強烈，但愛會比恨更持久。

“瓶子152”在視頻里說，人生本就是不精彩的，試圖在這種不精彩中刻畫閃光之處的你們所做的一切，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