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娟

秋風漸硬,朋友從老家捎來了花豆,我迫不及待地做了一盤。嚼在嘴里,思緒竟然蕩回到遙遠的家鄉。
花豆,也叫腎豆, 因其形狀如人體腎臟、全身布滿紅色經絡花紋而得名。古時為朝廷貢品, 因此又叫圣豆、皇帝豆。
早年,家鄉貧瘠的土地上除了種些土豆、玉米外,剩下的便是花豆了。
花豆是喜陰植物,陽光不宜過多,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的家鄉天氣剛好適合種植花豆。
花豆個兒不大,呈橢圓形顆粒,一半水紅,一半露白,乍一看,就像一朵嬌羞的水蓮花,含苞待放。花豆結莢時形狀也有區別,有的短,有的長,要是種植長的,需要為豆藤搭架子,一根根的樹棍,立起來,等到花豆開花后結出來的果實正好可以沿著樹蔓垂下,有的一直要垂到地上。等去摘著吃時,最喜歡摘快要垂到地上的。一眨眼的工夫,籃子便會裝滿。
種花豆很講究,從選種、栽種,等到長出新芽,接連的施肥、鋤草、插樹棍。這其中一樣都不能偷懶。說到種植,花豆很少
能單獨種植,總是和其他植物種植在一起。春耕的時候,一般是先種植土豆,種土豆時用犁耙從地中間掏一排深深的溝,等把土豆種好了,花豆和玉米是一起種植的, 種植時往栽好土豆的深溝中打一個窩,將玉米種子和花豆種子一起撒下去,最后再用土填埋。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父輩在種植的時候為什么要一起栽種,這與農村人愛熱鬧,做事講求團圓的情緣分不開,是啊,只要在一起,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
等到花豆采摘期的時候,葉子還是青的,豆角也是青的,可以摘下來炒著吃,煮著吃。味道香糯,用不著牙齒,嘴巴上下一抿就化了。等到葉子都枯萎,可以從地里連根拔起,再經過幾個烈日暴曬,就能打豆子了。
打豆子,也是個技術活兒。把曬好的花豆連同根莖一起,放到一個寬闊的地段, 用梁蓋(打花豆的架子)來來回回在曬干的豆藤上敲打,鼓脹的豆子像一個個頑皮的孩子,不打個兩三遍是打不干凈的。
我家門前有個寬闊的地段,在我剛出生的時候,父親砌的房子是很趕時髦的,在門前的籬笆上用水泥碾過一遍,弄了一個寬寬的壩子,這個壩子帶給我們諸多好處, 例如,我們在嬉戲時不用擔心跌倒在泥坑, 也有暫時告別“地無三里平”的傳奇日子, 另一個好處就是在打豆子的時候可以有個偷懶的地方,打好了的豆子只需一撮,便利索了。
接下來的工序便是分揀好豆和壞豆, 好豆一般顏色水紅、顆粒飽滿,余下的就分出三六九等了。偌大的自然界,滋養出的種子,參差不齊,任憑再怎么努力,壞的總變不成好的。但是,花豆好壞是分得清的, 長在土里的時候無法辨別,等到瓜熟蒂落, 肉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人,無法用這個定律來評判世間萬物。肉眼看到的東西不一定真實,三六九等的源頭和說法就很多了。分揀的過程通常是由大人來完成,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將好豆裝進壞豆中,好豆失去了原來的價值。
花豆雖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卻成了我們那里必不可少的食材,光景不好的人家, 還把花豆拿去變賣,貼補家用,好一點兒的花豆價格相對高點兒,但大都賣不了多少錢。
現在,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農村種地的人少了,種花豆的人更少了,倒是父親, 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往年由母親干的活兒便被父親承包了,這些年,土里的生氣一刻不曾減少,父親拾掇那片土地,心疼得像是心頭尖兒,小心翼翼地打整,年后便開始挖埂,平整土地,清理地里的石頭,接著便是背糞、投種……一連串的事,父親從不省工節時,把地里的莊稼拾弄得規規整整,遇到收成不景氣的年頭,大概也就打幾十斤花豆。因為漂泊,每年回家的次數很少。每次回去,最怕臨別,父親會把在頭一天晚上裝好的花豆、土豆搬上車廂。我極力勸說父親,帶著麻煩。父親不聽,說什么也要把東西放進車里,好像沒帶走什么東西,他們心里會不安似的。遇到過年,母親還會把做好的一壇甜酒抱進車里,還有提前為我準備的上好的臘肉、火腿,我一邊勸他們, 一邊佯裝堅強,讓他們別送,保重身體。父親送完東西后會走回門口,站在家門前,眼望著我們,母親這些年盡管腿腳不方便,仍堅持要走下來目送我們,我打開車門,強忍淚水,跟他們揮手道別。從后視鏡里看他們佝僂的身影,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掉。于我而言,這小小的花豆,成了濃濃的鄉愁,成了父母目送子女的印記,成了異地他鄉的眷戀。
責任編輯: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