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君
摘要:專題紀錄片作為“記憶之場”進行鄉村記憶書寫時,遵循特定的社會與媒介框架,是記憶的視覺再現、適應性改寫與轉換。現代化、全球化的沖擊導致鄉村記憶逐漸消逝,在新時期形成鄉土懷舊式的鄉村記憶框架,并通過記憶符碼的美學再現、現代鄉村故事的情感傳播與個體記憶與集體記憶相互映照實現專題紀錄片中鄉村記憶的現代重構。
關鍵詞:專題紀錄片 記憶之場 鄉村記憶
鄉村文化作為中國傳統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是樹立文化自信的重要源泉。近年來,在全球化、現代化的沖擊下,鄉村文化也在以城市文化為中心的洪流中逐漸遺失與消解。集體記憶的重構成為加強地方文化認同感、延續中國傳統文化、增加文化自信的有效路徑。縱觀近年相關專題紀錄片,包括《了不起的村落》《記憶鄉愁》《美麗鄉村》都試圖以現代化思維喚醒沉睡的記憶,實現傳統文化的再生。
專題紀錄片中鄉村集體記憶的書寫
集體記憶的書寫建立在具體的場所上,并包含特定的敘事結構和內容。而專題紀錄片以真實性為創作原則,其主題的直接呈現與記憶的主題性表達精準對接,成為“記憶之場”。
記憶之場:專題紀錄片中的記憶表達。“集體記憶”是由莫里斯·哈布瓦納在《論集體記憶》一書中首次提出,他在書中強調集體記憶的本質是立足現在對過去的一種建構與重構。集體記憶是一種物質現實,同時又是一種象征符號,具有雙重性質。此后,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在《記憶之場》一書中闡述,“集體記憶”儲存于“記憶之場”,在這個場所內的事物既不是記憶本身,也并非歷史,而是介于記憶與歷史之中的具有物質性、象征性和功能性的事物。紀錄片所建構的影像空間作為記憶儲存的場所,具有物質性、社會性以及動態性的特征。具體而言,首先,紀錄片中所建構的鄉村空間是現實場景下的影像鄉村,包含空間建筑、景觀符號、歷史遺留物等物質實體;其次,該場所內的文化儀式、社會活動等特定的形式秩序反映了社會經濟、政治與文化之間的關系,形成虛擬的記憶空間,并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表現為影像空間表述的社會性;最后,集體記憶并非記憶本身,而是在媒介框架下的調整、修改與轉換。因此,紀錄片影像空間作為“記憶之場”對集體記憶的建構是在特定的社會結構與媒介框架下對記憶的動態轉化與書寫。
鄉土懷舊式的鄉村記憶框架。莫里斯·哈布瓦納認為,記憶存在一個特定的“社會框架”。這也就意味著,無論是個體記憶還是集體記憶必然都會受到所處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制約與影響。在建設美麗鄉村、脫貧攻堅的宏觀背景下,通過紀錄影像呈現出的鄉村記憶無疑帶有此時鄉村空間的特征,對鄉土景觀、傳統文化觀念的懷舊式追憶構成了新時期鄉村特殊的記憶框架。
伴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城市與鄉村的建筑性空間不斷重構與遷移,“記憶之場”的消失導致附著于其上的鄉村文化與情感也逐步消失。而在二元體制下城鄉發展的巨大差異中,鄉村文化逐步邊緣化,呈現出一種物質化、欲望化的表征。然而,在社會高速發展下引發的焦慮、恐慌與不安使“鄉愁”記憶開始彌漫在現代社會。在鄉村專題紀錄片中,不僅能夠看到白雪覆蓋的新疆禾木村、海南蜈支州島的晾鹽場、白墻黑瓦的安徽宏村等中華大地上獨有的鄉村圖景,還有遼寧錫伯龍地創業園、浙江米果果小鎮、江蘇蓮花蕩農場等現代思維構建下的新鄉村景象。身處全球化的高速列車,鄉村流變所導致傳統與記憶的分崩離析,在當下鄉村青山綠水的美好圖景中無疑成為撫慰心靈的空間場所。記憶的詩意化書寫喚醒了觀者在鄉土、傳統與自然親密和諧相處下的一種懷舊式文化思潮,也在現代社會中發揮著社會管理與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功能,使影像空間呈現出鄉村特殊的記憶框架。
專題紀錄片中鄉村記憶的現代重構
柏格森在《材料與記憶》一書中闡述了記憶重構的路徑,他認為“記憶的進程完全就是記憶逐步被物質化的進程”。這種物質化的過程,即記憶重構的路徑,是運用媒介特性使記憶內容不斷加諸于媒介之上,并使媒介成為承載記憶的載體。這也就意味著紀錄片中的影像記憶一部分是由特定時代的細節、景觀所決定,而另一部分則是由媒介本身形態所決定。由于專題紀錄片本身所具有敘事與審美雙重特性,因此紀錄影像中對記憶空間的重構也遵循著媒介本身的敘事框架。
鄉土記憶符碼、景觀的美學再現。“景觀是一種由感性的可觀看性建構起來的幻象,它的存在由表象所支撐,以各種不同的影像為其外部顯現形式。”紀錄片中通過可見的記憶符碼展現出的景觀社會作為社會生活最直接的顯現,能夠有效書寫時代的記憶。
其中,《中國村落》中借助具有空間符碼指征的全景鏡頭向觀眾介紹了美麗富饒的鄉村景觀,包括梯田、平原、黃土高原、江南水鄉等差異化的自然景觀。航拍技術的使用拓寬了人們的視線,調動了人們的身體體驗,使觀者仿佛在時光的隧道里穿梭,感知小時候那片沒有被污染的鄉村空間。《記住鄉愁》中通過向觀眾展示祠堂、寺廟、古民居等與家族、地緣、血緣相關聯的古建筑,將物質性的建筑景觀轉化為歷史文化記憶。同時,紀錄片中這些具有文化記憶的符碼被精心選擇,而畫面色調的“作舊”處理又使觀者更易調動情感、喚起那段特殊的文化記憶。《了不起的村落》中對傳統生活生產方式的視覺化再現與傳統節日習俗、曲藝的記憶再現還原出充滿古老中國民俗風情的鄉村景觀。其中,民間曲藝、節日儀式中聲音元素的使用使記憶建構的維度由視覺拓展至視覺與聽覺共同作用,調動與增加了觀眾的感官刺激。
電視專題片影像空間的生產與表述遵循著特定的敘事框架,以真實性為創作原則,不僅客觀直接地反映鄉村現實景觀、儀式、生活,同時也通過畫面與聲音的審美形塑呈現出更加美好的鄉村圖景,從而激起我們對鄉土生活的眷戀之情。
現代鄉村故事的情感化傳播。情感社會學家諾爾曼·丹森認為,情感世界是“一個理解、解釋和意義存在的世界”。電視專題片中的情感傳播就是將情感注入電視畫面之中,使人們能夠體驗、享受并接受故事的敘述。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指出,“長期以來,依托于鄉村生活的農民以鄉土為根基,以鄉情為紐帶,形成了難以割舍的戀鄉情結。”在《記住鄉愁》中,佇立于江水之上的廣東鎮元魁塔成為了客家游子寄托濃濃鄉愁的場所,它見證了無數游子的歸來與遠去;濟南泉城老街中生生不息的甘泉成為了游子們唇齒間不能忘卻的記憶。專題紀錄片通過建構一種帶有選擇性的、強意向的記憶場景與感人故事來凝聚力量,喚醒觀眾的情感直覺。情感敘事不僅使處于快節奏生活壓力下感到焦慮不安的城市居民與移民找到情緒的出口,同時也是針對全球化帶來家國文化認同衰弱問題的解決途徑。
傳播學者趙月枝認為,生態文明是一種全新文明模式,而世界文明需要中華文化的復興,這是“生態文明視野下中國鄉村文化的價值與使命”。在《美麗鄉村·山之谷》一集中,講述了懸崖峭壁培育鐵皮石斛的李老三,機械化時代堅持手工制茶的潘春花,還有石雕手工藝人吳川富等三位依山而居的村民。這些個體情感故事的呈現不僅向觀眾展示出現代新鄉村、新農民形象,同時也集中體現了中國傳統“天人合一”的生態觀。
個體記憶與集體記憶相互映照。哈布瓦納認為,“個體通過把自己置于群體的位置來進行回憶,但也可以確信,群體的記憶是通過個體記憶來實現,并在個體記憶中體現自身。”這也就是說,個體記憶不一定是集體記憶,但集體記憶確實由無數個個體記憶所組成。因此,個體碎片化的生活體驗能夠映照為個體記憶,同時量化為集體記憶。
與獨立紀錄片不同,專題紀錄片往往采用“主題先行”的敘事模式,再按照人物、時間、地點、地域進行板塊化的結構劃分,最終以無數鄉村景觀來構成美麗鄉村的統一主題,展現中國豐厚的文化底蘊與家國情懷。在《記住鄉愁》中,每一集所講述的故事都是從古至今的精神傳承,紀錄片以群像的方式演繹了根植歷史與現代的鄉村故事。如《松口鎮》《濟南泉城老街》中不同時期的、具有代表性的個體人物故事,這些人物反映出中國集體精神面貌。專題紀錄片中所展現的主人公不再是貧瘠土地上勞作的空洞個體,而是集聚傳統生存智慧的農民,這些主人公身上所具有的特質蘊含著鄉村傳統的文化記憶。
電視專題紀錄片中集體記憶的重構通過無數個體的行為表現出來,以達成對鄉村文化的傳承與追溯。其中絕大部分被選擇呈現的個體都是優秀鄉村文化的代表,能夠反映出中國傳統文化的深層內涵。
總結與反思
鄉村記憶的現代重構對延續傳統文化、增加文化認同有著不可取代的重要作用。然而,專題紀錄片中再現的鄉村圖景離不開國家話語的影響,因而會不可避免地走向對鄉村的片面解讀。因此,結合不同紀錄主體呈現的影像文本,鄉村記憶更易實現由個體記憶向集體記憶的“遠眺”,實現記憶的真實性重構。(作者單位:河南大學)
參考文獻:
1.[德]莫里斯·哈布瓦納著,畢然、郭金華譯:《論集體記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2.[法]皮埃爾·諾拉著,黃艷紅譯:《記憶之場——法國國民意識的文化社會史》,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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