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帆
摘 要:醒獅是融武術、音樂、舞蹈等為一體的體育競技活動,自明清發展至今,受到廣東、港澳乃至海外華人的喜愛,具有非常深厚的歷史文化傳承及現代發展的旺盛生命力。而醒獅的發展與推廣,離不開20世紀黃飛鴻系列電影取得的成功。2012年,佛山市祖廟博物館和南海黃飛鴻中聯武術龍獅協會達成長期戰略合作協議,將醒獅表演與專題陳列展覽“天地一飛鴻—黃飛鴻生平與影響陳列”相結合,實現了非遺傳承、文化傳播與旅游效益共贏的局面。文章試圖以祖廟博物館專題展覽與非遺展演的融合為切入點,談談關于民俗文化的傳承與利用的一些感想。
關鍵詞:醒獅;黃飛鴻;電影;民俗文化;非遺
提到佛山,可能人們腦海里馬上閃現出的關鍵詞為武術、黃飛鴻、祖廟、葉問、醒獅、順德美食、中藥、陶瓷等。這些關聯詞的產生,一部分是源自經濟產業,即佛山明清以來作為“四大古鎮”之一保持至今的工商業發展實力;另一部分則是來自文化名片,其中很大部分歸功于20世紀中葉開始興起的武俠文化(或稱“功夫文化”)。現今,如何更好地運用佛山的地域文化特色帶動經濟和諧發展,成為文旅工作者常常需要思考的問題。佛山市祖廟博物館作為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國家三級博物館,與南海黃飛鴻中聯武術龍獅協會達成協議,每天在黃飛鴻紀念館為游客獻上三場精彩的醒獅演出。自2012年3月1日正式進駐至今,已經走過7個年頭,取得了巨大反響,成為祖廟旅游的一塊金字招牌。本文試圖以祖廟博物館專題展覽與非遺展演的融合為切入點,談談關于民俗文化的傳承與利用的一些感想。不當之處,請予指正。
1 廣東醒獅文化內涵與現狀
中國的舞獅,分北獅舞和南獅舞兩大類型,廣東醒獅屬于南獅舞類,是廣泛流行于廣東、廣西及港澳臺等地乃至海外華人圈的一種民間表演活動。醒獅的起源,最廣為流傳的說法是依照《廣東民間民俗》的相關記載:明代初年,南海佛山有一只獨角怪獸,眼大中闊,發出“連連”的怪叫聲,人稱“連獸”,這怪獸常夜出踐踏農作物,殘害禽畜,弄得雞犬不寧,于是眾人商議,要消滅連獸。獅子是獸中之王,人們便以竹篾、彩紙扎成外形兇猛的獅頭,用彩布做成獅身,選身強力壯的漢子戴著獅頭,帶上鑼、鼓、鈸,埋伏在連獸出沒之地,當連獸出現時,鑼鼓齊鳴,群獅齊向連獸沖去,嚇得連獸拔腿逃走。自此,怪獸再也沒有出現,舞獅驅邪亦相沿成俗。在明代紀念抗擊黃蕭養起義勝利的“佛山秋色”中,舞獅已成為重要活動環節,有“無獅不秋色”之說。
清末,隨著南方民間反清意識日濃,義士以練習舞獅,表歌舞升平為名,實則作強身健體,密謀革命之意,舞獅習俗也因義士加插吃生菜的內容,稱為“采青”(踩清),意寓把清朝吃掉,民眾醒悟,故舞獅開始稱作“醒獅”。舞獅發展至清末甚至產生了專門制作舞獅用具的行業,《佛山忠義鄉志》便有記載:“獅頭行 ?制品精良,省垣及外洋均來定購,多在石路鋪。”①其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至今的獅頭扎作行業,亦憑借著兩百多年的發展歷史及精湛的技藝傳承,榮升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之列。一般而言,醒獅獅頭額高而窄,眼大而能轉動,口闊、背寬、鼻塌、面頰飽滿,步伐以武術動作為基礎,在鑼、鼓、鈸三種敲擊樂器中,體現獅的喜、怒、哀、樂、動、靜、驚、疑各種形態,并達成醒獅中最精彩的高潮—采青。在佛山鎮的附近墟集、村落,每當逢年過節或遇有重大喜慶事情,定必出動醒獅助興。這種民間習俗一直延續至今,以致在廣東一些村鎮區域,自小便培養舞獅隊,表演者中不乏幾代人堅持不懈地延續傳承著這一民間藝術。所以,在嶺南地域,廣東醒獅在文化傳承中還保留著較好的群眾基礎,加上近年來在各地市政府部門文化名片、文化自信等各類導向指引下,廣東醒獅擁有著比此前更多的機遇和舞臺,發展前景比較樂觀。
2 民俗文化的非遺之路與可持續發展
2006年,醒獅憑借著鮮明的傳統文化印記、歡慶而強烈的主旋律以及幾代人不懈的堅守與傳承,被納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其下包括廣州醒獅、佛山醒獅及遂溪醒獅。雖不同地域表演醒獅都有自身特色,但醒獅的表演形式和內涵還是比較統一的。各地發展醒獅文化的模式大致相同,即以村、鎮或主辦學校為單位,創建醒獅隊伍,通過磨煉技能,參加全國乃至國際類舞獅比賽,打響名號,接受商演,以此推動并維持醒獅文化可持續發展。其中,早在1999年,廣東中聯電纜實業集團為弘揚、傳播中國龍獅傳統文化,在佛山南海獨家組建黃飛鴻中聯電纜武術龍獅團。廣東中聯電纜實業有限公司亦劃出5000多平方米的地皮,投入資金,建造一座集食宿、訓練、學習于一體的黃飛鴻中聯電纜武術龍獅訓練基地,每年資助互動基金,為龍獅團創造良好環境,為培養龍獅傳承隊伍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但受競技及商演影響,醒獅逐漸演變為以難度大、動作險、觀賞性強的高樁采青為主,傳統的地樁獅發展較慢,部分套路因家族后代相繼改行和老人去世導致資料、技藝失傳,需要傳承人進一步的整理、搶救,探索新的模式,平衡發展。
3 醒獅與祖廟—民俗文化與博物館展覽的融合點
佛山市祖廟博物館是立足于祖廟這一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而形成的文化旅游景點,但亦不僅限于此。作為佛山市的地標建筑與文化名片,祖廟博物館還擔負有傳揚佛山本地文化的職責,所以在佛山市祖廟博物館內還設有紀念一代宗師葉問的葉問堂與紀念著名武術家黃飛鴻的黃飛鴻紀念館。2001年,祖廟北側建成的黃飛鴻紀念館設立專題陳列展覽“天地一飛鴻—黃飛鴻生平與影響陳列”面向公眾開放。紀念館全方位、多角度向觀眾展示佛山黃飛鴻的真實生平及其在后世影視文藝領域中的傳奇形象與影響。為增強展覽的動態展示效果,紀念館開放期間,會定時定點由黃飛鴻中聯電纜武術龍獅協會進行武術與醒獅表演。這種合作與一般的商演形式不同,不存在場地租賃或演出費用,協會可自行擬定表演內容、表演形式、表演人員等,同時表演過程中產生的收益為協會所得,祖廟博物館不予干預,為非遺表演提供了極大的自主空間。
說到黃飛鴻展覽與醒獅非遺展演融合的契機,不得不先討論一下展覽的屬性與效應問題。文物展覽,哪怕是個人傳記型的名人陳列展覽,都是需要基于歷史史實或客觀事實開展的,這是由博物館展覽履行的社會教育及文化宣傳的職能屬性決定的。因而,在祖廟博物館黃飛鴻紀念館中,前篇內容便是通過文本、圖片等文物載體,客觀、理性地展示黃飛鴻這一真實歷史人物的生平事跡。
黃飛鴻,1856年出生于南海西樵,年少時隨父親黃麒英以賣武為生流轉于廣州和佛山;1869年在佛山豆豉巷遇林福成,習得“鐵線拳”“飛鉈”等技藝;1872年定居廣州,開設武館授徒;1882年被聘為廣州水師武術教練;1886年在廣州仁安街開設跌打醫館“寶芝林”;1888年受黑騎軍首領劉永福賞識,聘為軍醫官和福字軍技擊總教習;1894年隨劉赴臺灣抗擊日軍,駐守臺南;1895年護臺失利,返粵;1911年,應劉邀聘,任廣東民團總教練;1924年廣州國民政府鎮壓商團暴亂,“寶芝林”受累被焚,資財盡毀,黃飛鴻因此憂郁成疾,1925年病逝。①
這種頗顯平淡的表述方式與小說、電視,尤其是電影的表達方式和展現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差異,甚至是矛盾的。20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是黃飛鴻系列電影發展的重要時期。20世紀五六十年代,在主要由關德興飾演黃飛鴻的系列電影中,還可看到許多與黃飛鴻生平經歷、生活環境相應的場景及民俗活動,如茶館、廣式小吃、廣州老地名等都與黃飛鴻定居廣州開武館、藥店的生活事實基本相符,這種寫實類的電影拍攝手法也在當時廣東、香港等粵語系片區內引起了眾多觀眾的共鳴。20世紀90年代由徐克導演執導拍攝的黃飛鴻系列電影則一改以往的創作風格,武術場景不再只是南方武術的拳腳肉搏,而是大量采用吊鋼絲技術,不拘泥于武術流派風格,呈現飄逸飛天的武俠風情;故事背景地域不再受廣州佛山限制,空間隨意切換,唯一保留的只剩不斷出現“佛山黃飛鴻”“佛山無影腳”類自報家門式的臺詞;人物關系線增多,個性刻畫豐富、情感飽滿等,都是在通過電影的手法“創造”一個新時代下的黃飛鴻。這一黃飛鴻形象雖然在當時老一代黃飛鴻電影人心中一時難以接受②,但卻得到了不再僅限于粵語片區的廣大觀眾乃至海外僑胞的喜愛,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當然,電影的成功不僅在于武術拍攝的藝術手法及情節結構的生動性,更為重要的是在徐克筆下,黃飛鴻的形象完成了從出身市井基層打抱不平、儒家風范的武者到憂國憂民、背負國家前途與命運的民族英雄的質變與升華。這便在黃飛鴻展覽與觀眾觀影后的心理預期中形成了落差,產生不可避免的矛盾焦點,而廣東醒獅便能很好地調和這一矛盾。
廣東醒獅能被全國乃至全世界華人所熟知,不可或缺的一點,無疑是受益于黃飛鴻系列電影的傳播。根據相關學者統計研究,縱觀整個黃飛鴻電影,其中約有1/4的電影都有舞獅場景。①無論是早期20世紀五六十年代出于時代背景的代入感還是后期90年代出于黃飛鴻高超技藝的體現,醒獅都成為黃飛鴻系列電影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尤其在以醒獅為主線的《黃飛鴻獅王爭霸》電影中,獅頭甚至被作為灌輸著民族榮辱與氣節的重要載體,以致在佛山醒獅申報非遺時,不僅強調歷史文化價值,還將“英雄崇拜色彩”與“民族認同”作為重要的價值指標進行說明。可以說,黃飛鴻系列電影造就的不僅是黃飛鴻的名人形象,更將廣東醒獅、武術文化、佛山文化提高到前所未有的知名度。與黃飛鴻同處一個時代,但沒有隨時間逝去的廣東醒獅成為歷史黃飛鴻與電影黃飛鴻之間最好的連接點。武術及醒獅的展演,既與祖廟博物館保護歷史傳承、弘揚中華文化的職能相契合,又能作為黃飛鴻紀念館展陳的延伸部分,讓觀眾近距離欣賞心中的佛山武術文化與醒獅文化。這種融合關系無疑是緊密的、貼切的、融洽的,其產生的效果也會比其他類型的合作獲得更大的、更深遠的影響。
4 旅游效益的產生
南海黃飛鴻中聯武術龍獅協會的進駐與表演為祖廟博物館帶來了新的吸引力與互動性,經近幾年的時間驗證,舞獅表演已經成為人們尤其是省外人群與海外同胞最受歡迎的環節。近年,“旅游+”一直是行業發展的熱點,自行政機構合并以來,旅游+文化的融合為實現兩者雙贏提供了寶貴的契機和平臺。民俗文化作為文化內涵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具有最活躍、最接地氣且最易融入旅行生活的文化屬性,成為創造文旅經濟的主力軍。祖廟與醒獅的融合效益不僅體現在觀眾流量的門票收入中,在祖廟已設計生產的300多款特色文創產品中,以黃飛鴻紀念館、葉問堂、黃飛鴻醒獅表演為元素進行設計開發的佛山功夫系列深受游客的喜愛與青睞。同時,良好的口碑也為雙方帶來了更多機遇與人氣。2017年《極限挑戰》《我們來了》,2019年《奔跑吧》等大型綜藝節目前來佛山祖廟拍攝,體驗地方美食與武術、醒獅等各類民俗文化,在名人效應的帶動下,佛山迎來了更多游客的光顧。
除此之外,祖廟博物館在文化集中整合與效益最大化發揮上總是不遺余力。自佛山祖廟三月三北帝誕被評選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并重興巡游活動以來,每年農歷三月三期間,祖廟博物館都邀請包括獅頭扎作等一系列佛山本地國家級、省級非遺歡聚祖廟,致力弘揚歷史文化傳承與文創產品推廣,成功地完善了游客的旅游體驗鏈—“游”祖廟、“娛”演出、“購”文創。
5 結語
佛山祖廟黃飛鴻紀念館與廣東醒獅的相互成就或許可以給我們啟發,無論是古建、國保、非遺、名街古鎮,還是一般的民俗傳統,只要能找到合適的融合點,打破固有的模式和框架限制,實現資源組合、共有共享,都有可能帶來新的生機和希望,都是值得嘗試和探索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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