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課

我叫蘇珊·道格拉斯
□ 道格拉斯·西格爾
電話鈴響了。我等著電話答錄機來接,但不知為何,它沒接上。我吐出一口氣,很不高興,這個電話要么是打給我妻子蘇珊的,要么是第300個推銷員打來的,要賣我一些我一點也不感興趣的玩意兒。可是,十分鐘前,蘇珊送女兒艾利絲上學去了。
“喂。”我接了電話,有點煩躁。
“爸爸,是我,”是12歲的女兒艾利絲,“媽媽剛剛出了車禍。”
我的心跳停了一下。
“你沒事吧?”
“我沒事。”
“媽媽好嗎?”
一聲深長的抽泣。“我不知道……我說不清……快點來。”
我沖出家門,跑過幾個街區,然后看到了仿佛拍攝災難片的現場。消防車、警車和救護車橫七豎八停在街上,天上有直升機在盤旋。一輛公交車逆向停在那兒,車頭前面,是蘇珊那輛被撞毀的車。
蘇珊被卡在儀表板下面動彈不得。擋風玻璃沒了,實際上車子前半截也沒了。艾利絲站在角落里哭著,渾身是玻璃碎片,謝天謝地,這孩子沒有受傷。
蘇珊就沒那么幸運了。但她還活著,醫生檢查后說,蘇珊體內的骨頭幾乎都被撞斷了。
在醫院里治療了三個月后,蘇珊慢慢康復。
兩年后的一天,蘇珊和我去參加一個活動。活動中,音樂總監丹尼快步來到我們面前,興沖沖地說:“今晚上這里有一位女士,你們必須見見她!”他轉頭帶著一位黑人女性回來,臉上笑容燦爛。
這位女士告訴我們,她就住在當時蘇珊車禍現場旁邊的一幢公寓樓里。那天早上,她聽到動靜,顧不得身上只穿著浴衣就沖到了街邊,看見艾利絲已經被消防員救出,正站在撞壞的汽車旁邊,使勁哭。
她走過去問艾利絲:“車里的是你媽媽?”艾利絲點頭。
這位女士對艾利絲說:“那我們一起為她祈禱吧。”
艾利絲說她想打電話回家,讓爸爸趕緊來,可自己的背包和電話被壓在車里了。這位女士就把手機借給了艾利絲。所以,那天我接到的電話,是用這位女士的手機打來的。
她說,車禍發生后,她一直在為我們全家人祈禱。
我們對她千恩萬謝,還一起合了影。告別的時候,她熱情地擁抱了我們。正要揮別的時候,我們才同時發現,丹尼都沒來得及給我們雙方做一個正式的介紹。
她對我說:“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
我告訴她,我叫道格。
她頓了一下,像是沒聽明白。我重復一遍:“道格,道格拉斯那個道格。”
她看著我們,對我妻子說:“等一下,你是叫蘇珊嗎?”
蘇珊點點頭。
“你名叫道格拉斯?”她再次跟我確認。
我點頭。
這個女人把手放在心口上。“上帝啊!”她說,“我的名字,叫蘇珊·道格拉斯。”
我只想說,愛有天意。
番茄仙女
□ 艾米麗·韋斯特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在本城的一家冰淇淋店做暑期兼職。
我工作的崗位,是一個專門給路過此地的司機們提供服務的“免下車窗口”,就是那種司機可以把車開到窗口前,然后我把食物遞給他們那種。
有一天,一位老太太開著車來買冰淇淋。當我把她要的巧克力圣代遞給她時,我一眼瞥見她的車里放著一盒看起來像紫色番茄的東西。是的,如果你曾經在過“免下車窗口”賣過食物,你就會知道,當你和對方差不多臉貼臉,彼此的距離只有十幾厘米的時候,你很難不讓自己的目光落在對方的車里。
那一瞥,忽然間讓我暗吞口水。
我把巧克力圣代遞給老太太,順口說:“您的那些番茄,肯定很好吃!他們是什么品種的?”
她咧了咧嘴,我以為她馬上就要笑話我饞嘴了,但她卻回答說:“來,吃點吧!”
幾秒鐘之內,我的眼前就出現了一捧漂亮的紫番茄。
“噢,您不用給我的,我就是隨口問問!”我尷尬地說。這些番茄個頭飽滿、顏色鮮艷,肯定很貴。
“拿著,多吃點!”她堅持要塞給我。然后,六只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最飽滿的番茄,就在我的手里了。我無力地試圖抗議:“真的,您不用給我,我已經很感謝了。”
老太太又笑了,說:“希望你愛吃。現在我來回答你的問題:這些番茄是我媽媽以前種下的,是我們的傳家寶。所以它們的口感跟你在商店買的大不相同。”
我又說了聲謝謝。看著她駕車離開,我覺得她就像一個傳說中的仙女,我不過是賣給她一只冰淇淋,她就給了我這么漂亮這么美味的番茄。
大約兩周后,有一天,我正好沒有上班,冰淇淋店的老板給我發來一條短信:“我要告訴你,你的園丁給你送來了一大盒蔬菜!”“我的園丁?”我被搞得一頭霧水。
那天晚上,老板把一個大盒子搬出來給了我。盒子里面,滿滿的裝著西紅柿、黃瓜、綠豆和西葫蘆。番茄仙女回來了!我又高興又困惑。為什么這個老太太對我這么大方?
我心心念念地想要見到她,感謝她。可是,我再也沒見過她,我的售貨窗口再也沒出現過她駕車的身影。但從那時起,我開始默默地做別人的“秘密園丁”,把我種的花果贈送給陌生人。所以,你要是把我喊成“番茄仙女”我也很高興。
我想要的回報,不過是一只蛋卷冰淇淋。
繡紅螃蟹的嬰兒服
□ 莎拉·穆拉卡德
我最好的朋友科琳懷孕38周時,我陪她一起去兒童商店買東西。
科琳發現懷孕的時候,正是我發現我永遠不能生孩子的時候。我才29歲,但醫生說我想要懷孕,有太多的醫學挑戰,更不用說把胎兒孕育到足月。
為了分散對自己悲傷的注意力,我開始興致勃勃地為她未出生的寶寶忙前忙后。我給寶寶買了嬰兒淋浴器,為嬰兒房縫制了床單被套和窗簾。現在她唯一需要的就是換張嬰兒小桌子,我們就是來買桌子的。
正當我們往家具區走時,一件灰白色條紋的嬰兒連體衣吸引了我的注意。連體衣的背上繡著一只紅色的螃蟹,螃蟹眉開眼笑,眼神明亮,像在告訴人們它有一個秘密。
這只紅螃蟹引發了我童年的回憶:小時候,我曾經和家人一起,在墨西哥灣的沙灘上挖螃蟹,在巴爾的摩的碼頭上吃螃蟹,還假裝我是小美人魚……換做另一個時間,這只螃蟹肯定會讓我開心地笑起來。可是此刻,我滿心悲傷。
我對科琳說:“如果我有個兒子,我希望他能穿上這件連體衣。”
科琳停下腳步,抓住我的手腕。“莎拉,你把這件衣服買了。”她說。
我搖搖頭。不,我不想讓別人想起我不能擁有的東西。當然,我和丈夫約翰談過收養問題,但我擔心最后無功而返,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那天晚上,我告訴了約翰那套衣服的事。“也許你應該買下它。”他說著,抱住我。
我告訴他,不買了。
下一個星期天,我和約翰去了教堂。那是十年多來我們第二次去教堂。在一個人群來來往往的城市,我們期盼能與其他人發生一些聯系,而這座以包容聞名的教堂,也許能幫我們達成愿望。
當我們走進教堂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個小嬰兒依偎在一個女人的懷里,她的一頭白發在腦后挽成一個髻。嬰兒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背上是我八天前見過的那只紅螃蟹。
我一下子喘不過氣來。
我轉身對約翰小聲說:“這就是我告訴你的那件連體衣。”
他揚起了眉毛。在整個教堂活動中,我一直被這個金發碧眼的嬰兒嚇得目瞪口呆。我想抱他入懷。我太想了。我只好默想著雪山上閃閃發亮的雪線,來驅散心里的渴望。
活動結束時,白發女人抱著嬰兒到牧師身邊。
“如果我有個兒子,我希望他能穿上這件連體衣。”我心里又響起這個聲音。
牧師說:“你們大多數人都認識這個女人,很多人也知道她女兒的情況。但你們可能不知道,在星期四之前,這個嬰兒需要有一個家。”
我不敢出聲。
牧師接著說:“如果你或你認識的任何人正在考慮收養孩子,請在活動結束后來告訴我們。”
我感覺到一只手放在我的腿上。我看著約翰,他眼里也含著淚水。
“你是在想我正在想什么吧?”他低聲說。
我們拿起外套,十指交纏,走到一群婦女和嬰兒聚集的地方。
白發女人向我們招手。我第一次看清了孩子的樣貌:圓圓臉,杏仁眼,嘟嘟嘴。約翰勇敢地把他抱到懷里,但我沒有。白發女人記下了我們的電話號碼,說她的家人會跟進的。
那天晚上,他們來到我們家。白發祖母我們已經認識了,年輕的母親抱著她的孩子,深深地看著我們的眼睛。我不認識她,但我想擁抱她。
在大家坐下之前,年輕的母親問我要不要抱抱她的孩子。這次我答應了。他在我的懷抱里一副很舒適的樣子。
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我們得知他剛四周大,已經有十二個家庭自愿收養他。年輕的母親說,她面臨很多實際問題,使得她沒辦法履行做母親的職責。但她不愿把孩子交給政府的撫養,而是選擇把做父母的權利讓給最好的家庭。她說,如果她最終選擇了我們,她希望我們能讓她以某種方式介入孩子的生活。
我們全心全意地同意了。
我一句也沒提到那件繡著紅螃蟹的連體衣。我希望她能在不受這個巧合影響的情況下做決定。
他們一家人要離開時,我把抱著的孩子交還給了年輕的母親。我和約翰向他們的車揮手告別,然后我們轉向對方,默默地擁抱了彼此。
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刷牙時,電話響了。
我只聽到那邊說:“我們選了你們。”
兩天后,孩子來到了我們家。六個月后,我們的領養手續全部完成。時至今日,我們六歲的兒子仍然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驚喜的禮物。而那件紅螃蟹連體衣,仍然整齊地疊在我的梳妝臺抽屜里,我打算一直讓它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