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麥

● 王國梁

“麥熟一晌”，一個烈日炙烤的晌午，麥子就熟了。麥子要“搶收”，不然趕上陰雨天就遭殃了。麥收時節無閑人，大人孩子的腳步幾乎都是奔跑狀態。割麥，運麥，打場，曬麥，最忙碌的地方，當屬打麥場。

我記憶中，打麥場是沸騰的。麥子割回來，堆成小山。父親指揮著一家老小開始忙碌，他像一位臨戰前的將軍，要打一場硬仗了，誰都不能馬虎。打麥子是麥收時節的重頭戲，親戚鄰居也會過來幫忙，人一多，打麥場顯得更熱鬧了。“老大，去催一下你李叔他們，看他們打完了沒有，打完趕緊把打麥機拉過來，要快！”“老二，把鍘刀準備好，開始鍘麥子！”

那時候我剛學了一個成語：熱火朝天。用熱火朝天形容打麥場上的場景，簡直太貼切了，以至于后來我一看到這個成語就想到沸騰的打麥場。人們的勞動情緒高漲，氣氛熱烈，就像熾熱的火焰照天燃燒一樣。無論男女老少，到了打麥場上，仿佛是被打了興奮劑一樣，渾身充滿了力量。祖父和祖母年紀大了，負責干一些輕體力活。哥哥和姐姐十幾歲，已經成了主力軍。我負責打下手干雜活，像個小陀螺一樣忙個不停。父親總說我有眼力勁兒，能看出活兒來，這一點最得他賞識。

打麥機拉來了，立即安裝完畢，開始工作了。打麥機劇烈的轟鳴聲讓打麥場的工作進入到最高潮。哥哥姐姐負責把麥子運到打麥機旁邊，父親和三叔負責把麥子送入打麥機，母親負責收起打好的麥粒，我和祖父、祖母負責把散落到邊上的麥粒掃起來。一家人各司其職，工作有序運轉?！稗Z轟隆隆”的打麥機聲，震得耳鼓有些麻木，但手中的活一刻不能停。父親的喊聲更大了：“老大、老二加把勁，你們的麥子都快供不上了！”哥哥、姐姐立即像聽到軍令一般，奔跑起來。他們的臉已經花了，汗水混著塵土，在他們臉上恣意流淌。

打麥機不停地運轉，大家越來越累，但誰都不肯停下來休息，因為下一家還等著用打麥機，不能耽誤。況且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說不定啥時候雨點就落下來，要趕緊把麥子打完。大家都忙得很，我也不敢懈怠，不停地忙碌。過了很久，我終于忍不住對父親說：“爸，我累得喘不過氣來了！”父親看看幾個孩子和不停忙碌的老人，招呼一聲：“休息一下！”我們的臉上都是汗水和塵土，父親打趣說：“這才好看呢，跟個小貓似的！”他一生把勞動當作最神圣的事，當然最喜歡孩子們的勞動時刻，連我們的小花臉都變得可愛了。

稍事休息，打麥機刺耳的轟鳴聲又起，打麥場又沸騰了。一家人投入熱火朝天的勞動，也可以說是一場戰斗。這樣的場景，有時會持續到半夜時分。最后，轟鳴聲終于停下來，我頓覺無比放松，立即軟軟地躺倒在麥草垛上。父親則去查看打了多少麥子，他撿起幾粒麥子放到嘴巴里嚼，嘴角滿是笑意，好像在品嘗豐收的滋味。

時光匆匆過，生活中很多場景都成了往事。如今的農村，家家都使用聯合收割機，打麥場早已退出舞臺。但打麥場上的一幕幕，一直烙印在我的記憶中，也烙印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