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傅庚時

我的父親傅鶴峰1895年10月出生在陜西城固縣原公鎮,1916年畢業于陜西省立三中,后考入國立北京師范學堂(后改名為北京師范大學)。在北師大,他經常聆聽李大釗的講演,閱讀《新青年》等進步書刊,并與進步同學一起談論國家大事。
“五四”運動前后,他是北師大學生會負責人之一,直接組織和參加了這次反帝反封建的愛國運動。“五四”前夕,當北京各大學獲悉,軍閥政府正準備在賣國的巴黎和約上簽字的消息后,他和北師大同學積極參加了各大專院校代表在一起召開的會議,決定通電全國,聯合各界一致行動并致電巴黎專使:堅決不在巴黎和約上簽字。5月4日這天,他們學校師生和北京各校學生數千人在天安門前集會,示威游行,北師大師生打出了“外爭國權,內懲國賊”“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廢除二十一條”等標語,并在街頭演說、散發傳單。軍閥政府派兵鎮壓,他和一批進步學生被軍閥政府逮捕關押。后在全國各大城市工人、學生和商界的罷工、罷課、罷市聲援斗爭下,軍閥政府被迫釋放了被捕學生,撤去了賣國賊曹汝霖(訂“二十一條”時的外交次長)、陸宗輿(訂“二十一條”時的駐日公使)、章宗祥(當時任駐日公使)的職務,并宣布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
我父親1920年由北師大畢業后,立志革新社會,在蔡元培等老一輩教育家的影響下,興辦教育、救亡圖存,探索教育報國之路。他曾奉派東渡日本考察教育,回國后步入陜西教育界,獻身振興中華民族教育事業,曾在陜西省立三中、陜西第一師范、漢中道立單級師范等學校任教任職。1924年,陜西省教育廳決定設立省立第五師范于漢中(后改名漢中師范),委派我父親負責創辦,并于1925年任命他為首任校長。我父親為創辦這所學校嘔心瀝血、歷盡艱辛。在他親自為學校寫的《大事記》中敘述,從1924年9月開始籌備,到1925年3月開學上課,在短短的7個月中完成了從勘擇校址、聘請教職員到招生等一系列任務。為了擴建校舍,又在1925年5月開工新建一所大樓,中途因經費不足而停工。父親心急如焚,把家里祖上的遺產十畝地賣掉的錢全部資助建校。學校還從京津滬和省城聘請進步人士任教,成為漢中地區最早廣泛傳播新文化、新思想的中等專業學府。
1927年4月28日,李大釗在京被軍閥殺害,我父親在漢中師范主持全校師生為李大釗開了追悼大會,在會上號召師生繼承先烈未竟之革命事業。因抨擊軍閥統治,引起當時駐漢中軍閥的不滿,被迫于1928年憤然離職,調任省教育廳督學。1929年1月,我父親又被派回漢中,擔任省立漢中女子師范校長。1930年,面對白色恐怖,聘請了中共陜西省委派到漢中做秘密工作的陜南特委書記梁益堂擔任女子師范訓育主任,利用這一社會職業掩護了陜南特委的革命活動。我父親還利用社會關系,先后營救了地下共產黨員黃勉初、唐樹人。漢中這兩所師范學校先后培養了一批進步學生走上了革命道路,如陳淺倫、胡哲等。1937年,我父親支持侄兒傅庚善奔赴延安參加革命并資助了他的路費。1944年,我父親回西安參與籌辦省立師范專科學校任教務長,和地下黨員李一青(解放后任西安體院院長)、田克恭(解放后任省對外友協副會長)等建立了密切的友誼。我父親是陜南地區師范教育的奠基人,他的學生遍布漢中和安康。
1949年5月20日,西安解放后,我父親作為西北局統戰部待分配的教育界愛國民主人士,受到統戰部領導和干部的關懷照顧。他應邀參加了西北局召開的旅省陜南同鄉大會,第一野戰軍副司令員趙壽山在會上講話,號召陜南旅省人士開展各方面工作,配合支持人民解放軍解放陜南。會后,我父親向組織表示:作為漢中人,在漢中的親朋舊友也較多,早年在省立三中的學生董釗,是駐扎漢中的國民黨將領兼陜西省政府主席,是可利用的條件,希望得到黨的具體指示,讓他回漢中做相關工作,使家鄉早日獲得解放。9月初,西北局習仲勛書記接見了我父親,并做了具體指示。黨考慮到我父親愛國愛民的熱忱和與董釗的舊日關系這樣一些有利條件,同意他前往漢中,宣傳黨和人民解放軍的方針政策,伺機勸說軍政當局,策反董釗棄暗投明。當時父親已是年逾半百的人,本可以繼續搞教育工作,過安定的生活,但他愿為家鄉早日獲得解放盡綿薄之力,便挺身而出奔赴漢中去虎口拔牙!

1949年9月中旬,父親冒著生命危險,向敵人占領的漢中出發。當時我只有13歲,還不知道有什么風險,更沒有想到這次分別竟然是和父親的最后訣別。父親到達寶雞,由解放軍專門護送到鳳縣兩軍分界線,之后徒步穿越過敵軍封鎖線,跋山涉水翻越秦嶺,于10月2日抵達漢中。我父親與董釗相見后,當晚被留宿董釗府邸中,密談直至深夜。他向董釗轉達了西北黨政軍領導人的口信和中國共產黨的政策,勸董釗不要南撤,伺機率部起義,完成了策反工作的第一步。但是,董釗和胡宗南的矛盾很深,次日胡宗南就有意安排董釗去向國民黨政府述職,將董釗調離了漢中,致使策反工作中斷。我父親即移住教育界老朋友、時任漢中師范校長熊文濤家中。
在漢中,短短的三天時間里,我父親在熊宅私下坦率向地方各界老朋友介紹了西安解放后解放軍的嚴明紀律、人民政府的寬大政策等真實情況,揭穿了反動派的謠言,給朋友們,特別是教育界人士帶來了新的希望和信心,因此使得反動派動員學生入川的人數大減,為漢中的順利解放起到了積極作用。然而,胡宗南的特務對我父親的監視和迫害開始變本加厲。10月5日深夜,以栽贓誣陷的慣伎制造了隔壁棉花店的縱火案,逮捕了我父親。第二天,敵人又相繼逮捕了地下黨員和進步人士羅大煜、陳雨皋等十多人。我父親遭受了敵人的刑訊逼供等非人折磨,但他嚴守機密,堅不吐實。11月20日,敵人將我父親等70多人蒙上雙眼,戴上鐐銬,解往四川綿陽。之后又將我父親等人押往四川成都,并于成都解放前夕將我父親和毛澤潤等5人活埋于成都西郊金牛壩。我父親在革命需要時積極接受黨的派遣,擔當特殊任務,英勇地為國光榮犧牲,年僅54歲。1958年7月15日,中央人民政府追認我父親為革命烈士,以毛澤東主席名義簽發的《光榮紀念證》上寫著:“傅鶴峰同志在革命斗爭中光榮犧牲,豐功偉績,永垂不朽”。多年來,省市縣通過《中共陜西歷史人物傳》《漢中地區英烈傳》《城固縣志》《陜西日報》和《西安日報》等宣傳了傅鶴峰烈士的事跡。城固縣《烈士紀念碑》上也銘刻著“傅鶴峰”的名字。
2019年12月22日是我的父親傅鶴峰烈士為革命犧牲70周年。2019年9月26日上午,陜西省委常委、西安市委書記王浩到訪我家,他代表省委、省政府專程對我們進行了慰問,期間進行了親切的交談,并寫下了熱情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