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河

認識老常有好些年了,他住洪慶山中墨玉河畔的常王村,因常去那里踏青賞花,累了餓了常去他屋喝茶吃農家樂,一來二去便成了熟人。
老常名克勛,父親曾是村上的老支書,祖祖輩輩在這個小山洼居住了成百年。他聽老輩講,是明末清初那會從洪慶鎮川道搬過來的。老屋門前的兩棵櫻桃樹上百歲了,還枝繁葉茂,果實累累。
老常瘦小,個頭一米六左右,留短茬頭發,眼碎有神,說話做活麻利,七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小伙兒,上坡下溝,真還攆不上他。
老常是見過世面的,年輕時在北京中央警衛局當過十年兵,見過許多大首長。尤以做過華主席貼身衛士為榮耀,現在還精心保存著與首長的合影,鑲在鏡框里不輕意示人。
與他聊天,好像啥都知道。從大政方針到惠民政策,從中美貿易戰到埃航墜機事件。尤其是開了農家樂后,從省市書記到區長鎮長,大小領導和各色人物都接觸過。“只要在隧道口一問當過兵的老常,上上下下都知道。”在塊也算個知名人士。
老常最自豪的是腳下這片山水:山不高有林,水不大長流。這里有一叢叢的竹林、側柏林、洋槐林,還有近多年人工栽種的核桃、櫻桃林;有一淙淙蜿蜒的溪流,一泓泓平靜的碧水與其轉動的水車石磨。一到春天先是桃花、杏花,接下來就是櫻花、棗花,還有黃色的連翹、紫色的苜蓿……美得一塌糊涂。
老常務有四畝紅瑪瑙般的櫻桃,還有些零散的杏、桃、梨和柿子。他說,“欸這兒撒把種子啥都長,種幾片菜、栽些個蔥蒜就吃不完!還有板栗、紅芋,包括薺菜、灰灰條,東西嫽得很,絕對環保沒污染。夏天要比城里低個四五度,空氣新鮮,小風一吹,諂活得很。”
老常有三個女兒,大女招贅。他與女兒女婿倆孫子一搭住。蓋了前后兩座小二樓,幾百個平方,開了個農家樂,生意好得忙不過來。二女和女婿在上邊的水泉子村,也開了個“姐妹農家樂”,旺季也得雇人。三女招工進城,也已出嫁分了房子。小日子過得其樂融融,所以每次去他家,都是樂呵呵的,倒茶遞煙,張羅飯菜,帶你去挖薺菜、采白蒿,上他家園子摘櫻桃,還帶路去看過黃巢石和尋找筆者中學時來學農住過的侯河村。
最近,讓老常鬧心的事是移民搬遷。區上在下邊的三陽院搞了個花海小鎮,巍巍大觀造成連排小洋樓的模樣。給的政策也不錯,老房子每平方補償870元,分的新房面積雖小些但不再收錢,一次還能落下個20來萬。不理解搬遷的理由,說是滑坡。“住了十幾輩四五百年了,從來就沒見過也沒聽說這兒滑過坡?”特別是開的好好的農家樂弄不成了,這承包地離的有近十里遠,將來可咋種呀?老伴兒為這事兒晚上睡不著,還哭了幾鼻子。“你說窩心不窩心?”
這次見到老常,感覺瘦了些,臉面上平添許多疲憊。他和老伴正坐在臨時賃的房前扯舊鋪袝,說是用來拉櫻桃樹的枝條。半年多未見,說是老伴秋里摘柿子,跌下來傷了骨頭。他忙里忙外照顧了六個月,人才好了,又熬煎這搬遷。“金窩銀窩,不如老窩。故土難移!讓咱遇上了,咱平民百姓,只能認嘛。”
我勸老常身體第一,想開些。政府為咱生命安全著想,再說保護生態,振興鄉村是大事。咱有手藝,人又活泛,人緣這么好,到新村再把農家樂開起來,肯定沒麻達!順便將我的新書送他。
老常高興起來,搓了搓手接過書說:“今年我七十大壽,謝謝你這文化人的禮物。”老了慢慢干不動了,倒是女兒勤謹愛做個飯,閑不住。現在可到底下慶華廠賣小吃去咧,就是新村給的面積太小,也不知農家樂還開得成不?
臨走時,非要在門前挖了十來棵菠菜裝上……回城的路上,我腦海里總是浮現老常的面容,特別是他那張與首長合影中英俊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