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厚總看上了一名排長的新槍。
項英命令排長和劉厚總換槍,
后來就是這把槍要了他和周子昆的命
1941年2月底,在地方黨組織的幫助下,項英、周子昆等在赤坑山暫時隱蔽,策劃向江北突圍。突圍的路線經過偵察初步確定下來了,各項準備工作也已大體就緒。項英隱蔽在山上的一個小洞——蜜蜂洞里。由于洞小,除項英外,只有周子昆、黃誠(周子昆的警衛員)、劉厚總(軍部副官)住在這里。
3月14日凌晨,劉厚總趁項英、周子昆、黃誠熟睡之際,向他們開槍,項英、周子昆被打死,黃誠身中兩槍,九死一生,幸免于難。劉厚總罪惡的手干了國民黨反動派想干而沒有干成的事。這是“皖南事變”后,新四軍的又一歷史慘劇。像這樣的反革命暗害事件,在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軍隊的歷史上是未曾有過的。
新四軍里的“土皇帝”,對組織、對同志不滿
劉厚總,1904年出生于湖南耒陽一個貧苦農民之家。1926年,他在家鄉參加農會,1927年,擔任江頭鄉農會委員,打土豪斗地主,成為農民運動的骨干。1928年,他參加農民赤衛隊(后改為赤色游擊隊)。當年,赤衛隊殺了劉姓、嚴姓、李姓、梁姓土豪劣紳。隨后,國民黨反動派集中了當地武裝力量,“圍剿”赤衛隊,僅龍塘一地就有200余名農會會員被殺。游擊隊里出了一個叛徒,當了國民黨軍隊的排副,帶領“挨戶團”一夜之間殺了劉厚總的堂哥劉厚林、堂弟劉厚定、劉厚存等5人。
因為劉厚總在血與火的斗爭中總是敢打敢拼,在耒陽是出了名的,所以當地有的群眾叫他“總老爺”,也有說他是“大殺星”下凡。劉厚總所在的赤衛隊面對反革命的“圍剿”,經歷了極其艱苦的歷程,最困難的時候只剩下七個人、兩條槍,順利的時候曾擴大到100多人。無論人多人少,滿腦子“山大王”思想的劉厚總總是要個人說了算,為所欲為,最典型的莫過于他把抓到山上的一個地主的十四五歲的女兒“娶”為妻子的事。
1934年,經湘南特委批準,成立湘南赤色游擊隊,耒陽游擊隊編為第三大隊,歸耒陽縣委領導,劉德總為大隊長,劉厚總為大隊政委。1934年冬,劉厚總任大隊長,劉向明任大隊政委。1935年,劉厚總加入耒陽縣委,為縣委委員。劉厚總對組織上先后派劉德總、劉向明來游擊隊擔任領導心懷不滿,認為是對他的不信任,他們也很難同他合作共事。
“七七事變”后,中共湘南特委書記王濤、特委委員兼耒陽縣委書記謝竹峰同國民黨耒陽縣縣長陳必聞談判,決定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同時,黨組織成立中共耒(陽)安(仁)中心縣委,謝竹峰任書記,劉厚總任組織部長。
耒陽游擊隊先后在天門山、通水鋪集中整頓,后經謝竹峰同劉厚總商議,把部隊開到劉厚總的家鄉——江頭劉祠,整訓一個月左右。耒陽游擊隊開赴皖南前,劉厚總曾把一部分槍支留下來,埋藏在家鄉。
1938年3月,在南昌的新四軍軍部派中校參謀謝忠良(此前任八路軍學兵大隊副大隊長)前往湘南郴縣、耒陽,整編下山的紅軍游擊隊。學兵隊提前結業的學員王征明、歐陽琮、張南基被派隨謝忠良一道工作。他們先對由周里、谷子元、李林領導的郴縣游擊隊進行整訓,告一段落后,北上耒陽同劉厚總領導的耒陽游擊隊在江頭劉祠會師。
王征明回憶當年耒陽游擊隊整訓的情景時說:“劉厚總是堅持耒陽地區三年游擊戰爭的負責人,當地人多知其名。有一次我們進城宣傳抗日,劉同往。耒陽人聞聽劉厚總來了,便紛紛圍著他看。劉身高約1米75,膀大腰粗,像貌甚丑,面孔奇黑,鼠目黃牙,對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思想上有抵觸。他手下一個排長暗中活動,對抗集中整編北上抗日。”
1938年,劉厚總所在的游擊隊開赴皖南改編為新四軍特務營后,5月下旬,隨軍部移駐土塘。劉厚總惡習未改,在土塘即犯有調戲婦女、抓老百姓雞鴨等違反軍紀的事發生。9月,劉厚總被派往延安中央黨校學習。在中央黨校,同也在這里學習的謝竹峰不期而遇。
在耒陽打游擊多年、從沒有離開過本鄉本土的劉厚總,組織性紀律性極差,一心想著回老家。謝竹峰在回憶材料中,這樣寫到劉厚總在中央黨校的表現:“學習快結束時,碰到劉厚總,他給了我20元用。他原來在耒陽當游擊大隊長,名聲很大,群眾叫他‘總老爺,他的確是個‘土皇帝,從來沒有離開耒陽。現在他在外面,社會常識少,‘總老爺的架子又放不下,文化低,說也說不過別人,他相當孤立。他見到我非常親熱,生怕離開了我,怕和我失掉了聯絡,其實他的住地離我只有幾十丈遠,每日吃過飯即到我這里玩,他非常想念家鄉,實際上他是想念他的少年老婆。他懇切要求我向中央組織部請求回南方工作。”
1939年春,謝竹峰同劉厚總得到中組部的批準,回到湖南。劉厚總回到耒陽后,發現“少年老婆”已奔赴延安,埋藏的槍支還在,但已不可能再拉起隊伍就地打游擊了,便到皖南云嶺新四軍軍部要求分配工作,先在教導總隊短期學習,后在軍部擔任副官處副官。這樣的工作分配,說明新四軍干部部門對他的實際表現是了解的,而劉厚總在思想上更增加了對組織的不滿。
他在副官處管理飼養班、木工班,工作吊兒郎當,作風流里流氣,滿嘴粗話。當年的木工班戰士周漢清,1980年10月接受采訪時,對劉厚總在副官處的表現說得很具體:“1940年,國民黨頑固派搞摩擦,他動搖,他怕死。對組織、對同志不滿,動不動發肝火,開口罵人,罵娘。有一次日軍飛機在云嶺附近轟炸時,劉副官還在云嶺街上調戲婦女。調戲婦女,他是經常的。劉副官意識不好,拉這個打那個。副官處有科長、副科長,他對我們說,不要聽他們的,要聽我的。”
項英命令排長和劉厚總換槍,后來就是這把槍要了他和周子昆的命
1940年1月14日,在“皖南事變”后的突圍途中,劉厚總同項英等軍部領導人相遇,他被留在項英身邊一起行動。久經斗爭考驗、政治警惕性非常之高的項英,竟對劉厚總這樣一個人失察,實在是他的千慮一失。據項英當年的警衛員鄭德勝回憶,他曾聽到項英對周子昆說過,劉厚總這個人力氣大,個子高,槍法準,是個“打游擊的好手”。
1月19日晚,項英一行又遇到了軍部作戰科長李志高、偵察科長謝忠良、協理員楊漢林、偵察連排長張益平、袁國平的警衛員陳阿金和謝忠良的警衛員王本元等人。謝忠良后來回憶說:“劉厚總是個黑粗大漢,力氣過人,槍法又準,深得項英同志的賞識。項英同志走到哪里,總是劉厚總跟著。他的最老的警衛員夏冬青同志因個子小,力氣不大,槍法不準,就被疏遠了。”
張益平也回憶說:“劉厚總語言粗暴,太野蠻,排擠項英的警衛員。李志高、謝忠良曾提醒項英,說鄭德勝、李德和是跟你多年的警衛員,應將他倆放在你跟前。但項英信任劉厚總,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
李志高等人加入到項英的隊伍后,一行人一邊躲避搜捕,一邊不斷收容突圍中打散了的同志。沒多久,又先后會合了老一團營長李元、教導員熬得勝、工兵連長劉奎、手槍連指導員李建春、特務團1營營長陳仁洪、副營長(實為教導員)馬長炎等。打散了的同志越聚越多,達到70多人,遂成立臨時黨支部,統一組織,分散行動。
這期間,劉厚總看到一名排長有一把嶄新的德國造20響快慢機駁殼槍,便想用自己的一把舊手槍跟他調換,這排長不干。劉厚總告到項英那里,在項英的命令下,這名排長只得換槍。后來就是這把槍要了項英和周子昆的命。
關于項英和周子昆被害,黃誠之子黃維華在《項英、周子昆遇難經過》一文中寫道:
1941年3月13日,項英、周子昆隱蔽在一個叫蜜蜂洞的地方。這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夾雜著冰雹的大雨,蜜蜂洞里寒氣逼人。兩位軍首長在洞中的巖石板地上用石頭畫了個棋盤下棋,心態平和,鎮定自若。黃誠說:“天太晚了,首長休息吧。”周子昆邊下棋邊回答:“黃誠,你先睡吧。”黃誠靠著洞里面頭枕著駁殼槍先睡下了。
黃誠多次回憶敘述過洞中的細節,那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小山洞,坐落在半山腰上,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山下則由李志高、劉奎等幾十名新四軍干部、戰士嚴密守衛,相對比較安全。天然巖石形成的洞口不大,洞內中間巖石平坦,稍微向上凸起,整個山洞最高處約兩米,靠里面石壁則斜下去,伸不直腰,可容納四五人躺下休息。洞中最里面石壁上一直滲漏滴水,地下也很潮濕,非常陰冷,故黃誠一直睡在里面,洞口則由劉厚總把關值守,當晚四人睡的位置由里到外是黃誠、周子昆、項英、劉厚總。
當天深夜,劉厚總趁洞中三人熟睡之際,一手拿槍,一手舉火,殘忍地對著項英、周子昆、黃誠連開數槍,自認為已將三人打死,搜刮了兩位軍首長隨身財物,騙過山下警衛的幾十名戰士逃跑了。黃誠多次回憶這慘痛的經過,悲憤沉痛。劉厚總的第一槍打在他脖頸處,他當時頭部一麻,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摸頭下的槍,又是一聲槍響,右手便抬不起來,人就昏迷了。
當劉奎等人哭喊著把他從血泊中救醒時,黃誠身負重傷但還能說話,頸脖被子彈打穿,血流不止,右手臂中一槍,子彈頭還在里面,渾身動彈不得。當得知劉厚總叛變已打死項英、周子昆首長時,黃誠禁不住淚流滿面,萬分悲憤,又想到自己傷重無法自救,在這種險惡環境里一定會連累戰友,于是他用微弱的聲音對劉奎說:“我沒保護好首長,首長犧牲了,我傷重成這樣,怕是不行了,你補我一槍,讓我跟首長走吧。”劉奎擦著眼淚,抱著黃誠的頭說:“黃誠,你不要這樣想,有我們在,就有你在,你要活著,為首長報仇。”
劉奎安慰好黃誠,又與戰友們一道將項英、周子昆兩位首長的遺體抬到離洞口近百米的一個山坳處掩埋,留下記號。劉奎對戰友們說:“等革命勝利了,我們再回來認取。”掩埋好首長,劉奎就背著重傷昏迷的黃誠,和戰友們一道撤離了蜜蜂洞。
劉厚總開槍打死項英、周子昆后,搶走他們身上的國幣2.4萬余元,自來水筆3枝,金表1只,鋼表1只,手槍3支,赤金8.5兩,即倉惶逃走。
有些研究工作者據此分析,劉厚總殺害項英、周子昆的動機是謀財害命,當然不無道理。但是,同他長期以來“山大王”思想、報復心理的惡性發展,對黨組織的極端不滿也有關系。
劉厚總的下場:新中國成立后被處決
殺害項英、周子昆后,劉厚總的行蹤,可以從國民黨的檔案材料中了解個大概。
1941年4月間,國民黨旌德縣縣長李協昆出巡各鄉鎮,“查獲形跡可疑之人一名,當交由玉屏鄉公所,飭即解送到府”。劉厚總向國民黨旌德縣政府供認,“副軍長項英率殘部四十余人,逃竄至涇縣皮嶺、延嶺間某一石洞中,我亦隨同逃竄。于本年廢歷二月十六日深夜,乘隙將該項英槍殺斃命”。
4月28日,旌德縣政府派特種工作行動隊隊長陳思新率領部下押著劉厚總前往蜜蜂洞,搜尋尸證。在該石洞中,“檢獲已燃未了洋燭小半支,棋子四枚,小梳子一把,并未見有尸骸,亦別無可疑跡象,足資證實。唯該石洞中,實曾有人匿居,尚堪認定”。
而就在行動隊分途搜索之際,劉厚總乘機潛逃,翻了幾座大山,到了太平縣隔河里,隨身攜帶的3支手槍,“悉放在隔河里保長處,赤金、鈔票、鋼表等件,悉被隔河里持槍的人檢查拿去”。隨后,劉厚總又跑到涇縣茂林,向軍政部第11衛生大隊第1擔架連連長王惠九投效,并提出四點要求:“同路去取槍款等件;去看項英的尸身;辦理自首手續;為伊登報。”但王惠九僅著人到隔河里去拿東西,且不同意劉厚總同去,“究竟東西是不是王惠九拿去,不得而知”。后來,劉厚總向國民黨太平縣政府自首,被遞解到重慶,關進渣滓洞看守所。
1945年10月,軍統特務王仁德因違反軍統紀律,也被關進渣滓洞。據王仁德1972年寫的材料稱,劉厚總“獨自一人關在樓下6號牢房。此人文化不高,與特務——上至所長濮齊偉、張少云,下至獄中看守,都搞得很熟,他在獄中亦很自由,監房的小院子都由他打掃。表面上看,他已沒有抵觸情緒,特務對他也無戒備,比有些在押特務還自由些。”
1946年底,渣滓洞看守所在押人犯全部遷往白公館看守所。據1948年被國民黨當局逮捕后關押在此的教師任可鳳回憶說:“劉厚總在獄內負責管理圖書。狹小的圖書室僅六七平方米,只作借書之用,不能在室內閱覽。他的一張小床也安置在內,等于獨居一室。白天不上鎖,劉可自由如廁或在天井走走。晚間依然加鎖,與其他囚人并無二致。”
1948年春,國民黨軍統局決定“開釋”劉厚總,并發給2500萬元,以資返籍。此后,長期沒有劉厚總的音訊。直到上世紀80年代,一份封存于南京第二歷史檔案館的呈文被發現,給出了有關劉厚總的最后一個確鑿的消息。呈文顯示,1948年5月10日,他向蔣介石呈上報告,拿槍殺項英的罪行去邀“功”請賞。
最終,劉厚總沒有請到賞,也不敢回原籍,便到江西省九江市一個鹽鋪當了伙計。1949年5月,九江處于解放前線,非安身之地。于是,劉厚總又去了新余縣。
1952年7月28日,新余縣公安局副局長黃宜蕃,大清早起來就急忙召集十幾名公安人員開會,逮捕了城西興記鹽鋪的賬房先生。原來,新余縣公安局開展全城戶口核對工作時,黃宜蕃在興記鹽鋪核查,覺得管賬先生好面熟,經反復盤問,發現此人并不是本地人,且回答問話前后矛盾,這引起他的高度警惕。回憶良久,他認出此人就是自己當年在給周子昆當警衛員時見過的劉厚總。
陳毅聞悉劉厚總落網后,當天就給江西省委書記陳正人打電話,指示公安政法部門盡快結案,處決這個罪大惡極的叛徒。同一天,華東軍政委員會副主席譚震林也給江西省委拍發了及早嚴懲叛徒的電報。1952年8月初,劉厚總在江西南昌被處決。
(參考資料:《皖南事變中三個叛徒的下場》《文史博覽》2015年第5期、《項英、周子昆烈士被害經過紀實》《黨史研究資料》1981年第3期、《殺害項英的兇手劉厚總》《炎黃世界》2000年第3期、《項英、周子昆遇難經過》《人民政協報》2011年4月8日;作者:顏東岳、徐則浩、唐錫強、黃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