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傷心地哭了

鄭語晨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媽媽是個特別嚴肅的人，因為她經(jīng)常板著臉批評我，有的時候，批評得毫不留情，我常常會接受不了，掉下眼淚。這時她不但不安慰我，還說“哭什么哭，這么大了就知道哭，丟不丟人”。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的媽媽也有傷心落淚的時候。

那是一個天氣不錯的周末，媽媽正在廚房忙碌著。這時她的手機“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媽媽從廚房走出來，按下了接聽鍵。哦，原來是舅舅打來的。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只是覺得媽媽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她愣了一下，然后斷斷續(xù)續(xù)地冒出了一句：“你……你確定嗎？昨天，不……不還是好好的嗎？”她的口氣有些遲疑，臉上露出一絲驚恐。我隱隱約約聽到電話中舅舅有些含糊地回答：“是的。”

舅舅掛斷了電話，媽媽手里拿著手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了一旁的沙發(fā)上，愣愣地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fā)，眼睛里隱約閃著淚光。廚房里的烤箱滴滴地響著，她好像根本就沒聽見。我問她出了什么事，她愣愣地望著我，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我有點被她嚇到了，過去坐到她身邊。過了好一會兒，她慢慢地拿起手機，手指顫抖著滑動著屏幕，一張張地翻看著里面的照片，我偏頭一瞥，原來是太奶奶的照片。家里的氣氛有些壓抑，靜悄悄的，連根針掉在地下都能聽見。

看到這兒，我隱隱約約地猜到發(fā)生了什么。我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住院的太奶奶……那……那個……”在媽媽失神的目光注視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嗎？”媽媽遲疑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我想說點什么安慰她，但只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媽媽強忍著淚水，指了指廚房，示意我去把烤箱關(guān)掉。等我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在抹眼睛，似乎是不想讓我看到她哭的樣子。但是，她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涌出來，一滴一滴地落在她正在翻看的電子照片上。我靜靜地取來紙巾遞給她……一瞬間，媽媽給我講過的她和太奶奶的故事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

媽媽小時候，姥姥工作很忙，姥爺又在部隊，舅舅出生之后，他們沒法同時照顧兩個孩子，就將媽媽送到鄉(xiāng)下太奶奶處撫養(yǎng)。媽媽的童年，是和太奶奶一起度過的。她常常跟我說，她和太奶奶一起度過的童年時光，是她這一生中最美好最快樂的時光。她們一起度過了七個春夏秋冬：媽媽就像個小尾巴，太奶奶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春天太奶奶下地春播，媽媽就跟到田間地頭，抓蝴蝶、捉蜻蜓，玩得不亦樂乎;秋天，太奶奶去收割莊稼，她就睡在高高的莊稼垛上，她說那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床;夏天，一老一少一起搖著蒲扇，在果園里看西瓜;冬天，挽著胳膊一起踏著厚厚的積雪，去趕集辦年貨……忙碌了一天之后，太奶常常給媽媽講故事，在溫暖的土炕上，在那些古老的故事里，摟著小貓小狗，媽媽才能安心地入睡。如今太奶奶去世了，媽媽怎能不傷心落淚？

每個人都有愛，每個人的心里都有摯愛的人。只不過，作為大人，媽媽一直把愛深深地藏在心底，未輕易流露罷了。太奶奶走了，也帶走了媽媽的童年，將其帶到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