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萬工

我和我的丈夫都是從湖北五線小縣城考到國內大學TOP2的,他北大物理,我清華建筑。畢業后,我們搬過6次家,最近的這第七次,正在打包準備搬回武漢。
近來,我的朋友圈被好多大學畢業生買不起學區房逃回家鄉城市的文章刷屏,字里行間充斥著疑問、遺憾和不滿,讓我特別想記錄一下我們這些年的故事,同樣關于房子但畫風截然不同的故事。
一
我們雖然搬家6次,但其實每次搬家都是歡歡喜喜的。
大學畢業那年,我從清華紫荊公寓搬到順義的新員工宿舍。公司在朝陽區,離宿舍很遠,1個半小時的車程。剛畢業薪俸微薄,租不起附近的房子,真的很感恩公司提供宿舍。每月400元不到的房租,朝北的小單間。
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工作上,而且從學校的四人間搬到小單間,反而覺得自己的人均居住面積顯著提升。就在順義的這個小單間里,我做完了自己負責的第一個郊區小盤,那時北京房價開始起飛了。
第二次搬家是在1年后,我和還在北大念碩士的男友結婚,為了他念書方便,我們搬到萬柳——租了個小一居。
房東是一對老北京夫婦,聽說我們是租來做婚房的,特地粉刷了墻面,綠色的門窗、水磨石的地板都擦得屋明幾凈。貼上喜字,我們在親友的見證下,辦了熱鬧而簡樸的婚禮,幸福地裸婚。
萬柳離我們的大學都很近,新婚燕爾,懶得開火就騎車去學校吃飯,周末在未名湖旁邊散步,去紫操踢球,雖然住得簡單,但回憶起來都是甜蜜。
那時我每天上班都路過萬泉新新家園,也曾經酸酸地想過,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能住上這么好的小區,記得那時萬泉的單價2萬元,但是對當時的我們而言,已經是天文數字。所以我們對于房子也只是想想,有衣有食有相愛的人同住,就很知足。
住萬柳那年,北京的土地市場很活躍,負責一個郊區大盤之余,我做了30多個拿地項目,沒日沒夜地加班,終于通過投標,拿到了自己經手的第一塊土地。
二
第三次搬家是在婚后兩年,我懷孕了,他面臨畢業,考慮到萬柳離我上班的地方太遠,而且有了孩子不夠住,我們租了一個朝陽區公司附近的兩居。我發現單位的集體戶口孩子無法落戶,才把買房提上日程。此時的房價已經飛漲,我們快速地在公司當時所有的樓盤中,挑了一個唯一能買得起的五環外小兩居(特別巧,就是我之前投標獲取的那個項目)。
首付30萬元,雙方父母各支持了一部分,交完了首付和各種手續費,卡里什么錢都沒有了,當時都有點擔心,下個月工資發了夠不夠生娃產檢的費用。
我們在租的團結湖小兩居里,迎來了自己第一個寶寶。50平方米的小兩居,最多的時候住過6個人——鬧哄哄的,很擁擠。那時,我正在做公司第一個20萬平方米的大型商業綜合體項目,直到孩子生產前一天,我都在工作。
孩子一歲多斷奶,我們終于搬到了屬于自己的五環外小房里,從租住的老破小搬到自家的遠小新,看到整潔干凈的衛生間和廚房,居住幸福感爆棚,孩子和老人也都很開心。
丈夫物理系研究生畢業可以去搜索公司、大國企……諸多OFFER里,高中老師是收入最低的。他問我的期待,我說看你最想做什么吧。他說還是想當老師,也許干別的賺得多,但始終覺得教育是最有意義的工作。
我說那好啊,反正我工作忙,這樣你以后可以看孩子!于是,他就真的成了一名高中物理老師。
我正負責北京第一個地鐵上蓋項目,做得特別艱難,常常不著家。而他剛開始帶第一屆學生,也忙得經常不回家。這樣過了小半年,雖然住得挺好,但我們都覺得難以忍受,孩子1周只能見到一兩次爸爸——如果家人都不能住在一起,房子好又有什么意義?
后來,為了讓他安心帶完那屆高三,我們寄居到東五環他們學校提供的宿舍里,里面所有的家具是一張床、一個衣柜、一把椅子。女兒可以天天見到爸爸了,開心地說:“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最好!”
在這個小小的不足30平方米的房子里,每天爸爸都有時間陪孩子,盡管家里的東西少到孩子都能數清楚,這又如何——其實人生活所必需的東西就是很少,所需的空間也不大啊。
在這個小房子里,我完成了自己做地產設計師以來唯一一個不掙錢的項目——一個大型養老公寓;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小房子里,我們有了自己的第二個孩子。
三
二寶出生之前,我們搬回了五環外的小家。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我們的收入也漸漸寬裕。想著父母快退休,孩子大了需要獨立房間,我們把手頭的小房子賣掉作為首付,貸款買了一個四居。然而不久后,我們卻特別意外地決定回武漢。
跟朋友道別時,他們都很不理解,有房有車有戶口有事業,我們是最不可能“逃離”的那一類人啊。但其實丈夫一直想回去,二線城市強勢崛起,大江大湖的大武漢也有不遜于北京的事業空間,而且離父母近,孩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料。最后促使我們下決心走的,是我倆覺得,去武漢相比留在北京,會有更大的行業影響力,能服務更多需要更好建筑、需要更好教育的人。
記得之前丈夫加班做物理實驗的時候,我為了催他回家,給他發微信:費曼(1965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說:“我要感謝我的妻子……在我心中,物理不是最重要的,愛才是!”
后來我去了地產公司,一天到晚要折騰各種房屋設計,他就會調侃我:“老婆,在我心中,房子不是最重要的,愛才是!”
回憶起來,我們在北京確實沒住過什么所謂的好房子,可能住過的唯一“高端”的房子,就是清華和北大的宿舍。“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我們所受的教育,從來沒有承諾有頂級的物質生活,更多的是讓我們無論在什么樣的環境中,都不失德,都不喪志。就像先賢孟子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我和丈夫都特別喜歡北京大學前身燕京大學的校訓“因真理,得自由,以服侍”。我們深信所受的教育,絕不是僅僅為了自身更好的物質享受,而是因著有立定的心志,既然通過教育曉得真理,就得以自由,不追隨世俗的潮流,而是努力去服侍和影響更多的人,讓更多的人過上更美好的生活。
至于我們的孩子,若是始終能在父母的愛中長大,他始終處在一個比所謂有房階層更高的,永遠不用擔心滑落的被愛的階層!那他或在北京,或在武漢,或居豪宅,或居陋巷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