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之緣

劉明禮

18歲那年，我高中畢業攜筆參軍。換上軍裝那天，父親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連聲說：“咱家又出了個軍人，咱家三輩都有當兵的，是真正的軍人之家。”再三囑咐我到部隊后好好干，一定要續寫家族的光榮。

光榮之家，軍人輩出

我二爺是家里的第一代軍人。他加入了八路軍，抗戰期間，二爺隨大將陳賡的第4縱隊轉戰晉南一代，在“百團大戰”中，已是連長的他立下赫赫戰功。1947年，二爺隨劉、鄧大軍南渡黃河，千里挺進大別山。戰上黨、逼潼關、攻洛陽，一路打到大西南。由于作戰勇敢，機智靈活，二爺打一仗進一步，成為團參謀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二爺從昆明警備區副司令員的位置上離休，享年84歲。

我家第二代軍人，是我二伯，解放戰爭后期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是開國元帥彭德懷麾下炮兵部隊的一名汽車兵。1951年，二伯作為中國人民志愿軍中的一員，赴朝參戰，九死一生。抗美援朝結束后他回到西安，1978年從副團長職位轉業回到老家的縣城，光榮離休。

我這一代，我們親叔伯哥4個，除了大伯家的哥哥因體檢不合格，其他人都當了兵。哥哥服役6年退休，堂兄干到副營轉業，我入伍滿30年正團退休。代代有軍人，輩輩出軍官，“光榮之家”的牌匾讓整個家族無比自豪，卻也更加自謙自律。

到我下一代，一個侄子、兩個外甥都是軍人。侄兒和大外甥從列兵一直干到三期士官，小外甥軍校畢業，碩士學位，如今已是副團職干部。最令全家高興的是，這代人中還出了位女軍官——也就是我女兒。女兒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綠色軍營是她最深的情結和最高的理想。大學畢業，她放棄保研和考公務員的機會，毅然報名參加了軍隊干部招錄考試，在400余名應征者中拔得頭籌，成為一名邊防武警，終于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理想，也彌補了我“阿爺無大兒”的遺憾。

猶記那年，淚別軍營

2013年4月27日，我接到軍分區通知，明天首長來武裝部宣布我的退休命令，進行組織交接。其實我的退休報告3個多月前就已獲批，只是由于接替我的新政委命令沒到，我的軍旅生涯又得以延長一段時間。

盡管我早有思想準備，但心中還是思緒萬千。我1982年入伍，軍齡已30余年。30年，我從一名農村青年成為合格軍人，從一名普通士兵成長為正團職干部，經歷過艱苦的磨煉，也收獲了豐厚的人生，30年，是我的全部青春，也是我整個職場生涯……

我到各辦公室轉了一遍，和同志們打招呼，告訴他們明天我就要卸任。回到辦公室，我開始收拾個人物品，列移交清單，大家關切地詢問要不要幫忙，還有什么事交辦？我謝過大家的好意，心中也泛起陣陣暖流。

收拾完東西，已是晚上7點。我來到飯堂門口，里面一片寂靜，以為大家都已用過晚餐離開了。推開門才發現，平時只是一桌的飯開了兩桌，所有干部職工都在等我。副部長說：“政委，我擅作主張加了幾個菜，今天算我個人請客。”后勤科長來到我跟前說：“政委，今天破個例，喝點酒吧？”我謝過盛情，說例就不破了，咱以茶代酒吧。大家輪番敬茶，氣氛卻明顯與往日不同。

晚上，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自穿上軍裝那天起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30年，我經歷了無數次的軍營告別，可從沒想過自己告別軍營時會是怎樣一番情景。說實話，我從內心不想離開軍旅，甚至對自己的未來沒做過任何規劃。我覺得自己青春的熱血還在沸騰，軍人的使命依然在肩，怎么突然就退休了呢？我反復告誡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明天一定不能哭。

第二天微微發亮我就起了床，收拾被褥，換上一身嶄新的軍裝。洗漱完畢，我站在更衣鏡前，整理軍容，給自己敬上一個軍禮。想到這是我最后一天戎裝在身，不知不覺中，淚眼竟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9時整，一輛軍牌車開進了武裝部，車上下來的是軍分區政治部孫主任、組干科長，還有新來的部長、政委。我快步迎上前去，依次敬禮，相互握手，一路寒暄著走進會議室。

孫主任宣讀了我退休和新部長、政委的任職命令，對我的軍旅生涯給予了高度肯定，并介紹了新任部長、政委的簡要情況。接下來，主任讓我講幾句。這是我以軍人的身份最后一次發言，也是30年軍旅生涯的全部感言，真的有千言萬語想要說。我首先說了三個感謝：一是感謝黨組織和部隊的培養，使我從一個農村娃娃成為了合格軍人;二是感謝軍隊這所大學校，成就了我無悔的人生;三是感謝多年來關心我、幫助我的領導、戰友，以及7年來給予我大力支持的武裝部全體同仁。講到這，我的喉嚨突然一陣發緊，哽咽難言……后來自己又講了些什么，會議是怎樣結束的，都成了一片空白。只看到部里好多同志，眼圈也都紅了。

交接完畢，新部長、政委組織大家幫我把行禮裝上車。我穿著軍裝走出辦公樓，全部人員已在院里整齊列隊。副部長跑步站定，向我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政委同志，人員列隊完畢，請指示。”瞬間，我忍不住淚如泉涌，回致一個莊重的軍禮，走向隊伍，和每個人互致軍禮、一一擁抱，揮淚如雨告別了摯愛的軍營……

軍旅情結，代代相傳

有一年回老家過春節，包括我在內的5名軍人同時出現在家庭聚會的餐桌上，從上校到士官，全部戎裝在身。在我們家房間內，掛的最多的是軍裝照。有時候我問3歲的小外孫，長大以后想做什么，小家伙總是毫不猶豫地說：“當軍人。”聽到這樣的回答，我打心眼里高興：軍人的基因、濃濃的軍旅情結，在我們家代代相傳，已融入每一代人的血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