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食人魚共浴

張昕宇

告別羅德維爾一家，把披著的蟒蛇、抱著的樹懶還給他們，我們繼續(xù)往亞馬孫腹地挺進(jìn)。

羅德維爾說食人魚喜歡在陰涼、有水草的地方活動，我們就避開寬闊的河面，駛?cè)肓酥Я鳌?/p>

亞馬孫河分支眾多，九轉(zhuǎn)十八彎，水道逐漸狹窄。又開了一天一夜，深入亞馬孫腹地，到了一處陰涼、漂滿浮萍的水域，我們宕開水草，停了下來。向?qū)дf就是這兒了。我們準(zhǔn)備釣食人魚。

一根木棍拴上魚線，跟魚鉤連接的地方則換成了鐵絲——食人魚進(jìn)食的時候，能夠輕松咬斷魚線。我們用作魚餌的東西，是雞肉。

跟平常釣魚需要安靜不同，釣食人魚需要制造動靜吸引它們過來。我把魚鉤扔下去，讓向?qū)Х乓魳罚杭t就開始拿根木棍在旁邊撲棱水花。

試了一下，只釣起來幾根水草。向?qū)дf，食人魚得下午三點(diǎn)以后釣，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兒它們還在睡覺。

等了幾個小時，我們再次下餌。沒讓我們等太久，魚線往下一沉，有東西上鉤了。一條紅色肚子的魚被我拽出了水面，沒錯，是紅腹食人魚。這條魚小孩巴掌大小，性子挺烈，都在鉤上了，還掙扎個不停，體力相當(dāng)充沛。戴上防割手套，我捏起那條食人魚。此刻它張著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桀驁地看著我。

“嘿，小樣兒，你再兇，在水里怕你，在岸上我可就不怕你了。”我將一把老虎鉗放到食人魚嘴前，它“咔咔”張嘴就咬，甚至在鉗子純金屬的表面都留下了劃痕。我又放了一個河螺過去，堅(jiān)硬的殼生生被它咬豁了。向?qū)дf亞馬孫叢林里有些部落，因?yàn)闆]有剪刀，剪頭發(fā)時就是用食人魚的牙齒。

資料上說，人或動物在落水的時候，因?yàn)榫o張會分泌出一些東西，可能是氣味，也可能是生物電波，這些分泌的東西就會吸引食人魚過來攻擊落水者。那么，如果在不緊張的前提下，食人魚會不會攻擊人呢？我決定跳進(jìn)水里去試試。

“你瘋了吧老張？”所有人都在勸我，向?qū)Ф忌档袅耍哼@次怎么攤上這么瘋的一個客戶？但是當(dāng)時我的這種想法實(shí)在太強(qiáng)烈，必須要下去試一試。

不顧阻攔，一口深呼吸，我縱身跳進(jìn)了亞馬孫河。

食人魚是群居動物，從剛才釣魚的情況看，我所在的這片水域必定會有大量食人魚。在水里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態(tài)，不讓自己有緊張和害怕的情緒。我本以為，我這么龐大的身軀跳進(jìn)水里，動靜要多大有多大，足以吸引魚群了。然而我在水里待了一分多鐘，并沒有食人魚前來攻擊我。周圍出奇地安靜，船上的所有人都屏神凝息，緊張地看著水里的我，隨時準(zhǔn)備救援。這種安靜實(shí)在是太詭異了，讓一直在水里極力控制情緒的我有些緊張了。

濕漉漉地爬上船，我還心有余悸地瞅了瞅身后，看有沒有舍身追擊的。不過這個試驗(yàn)也可以證明，食人魚并不會攻擊有準(zhǔn)備的人。或者還有一種可能：這會兒它們并不餓。

回到叢林邊緣的一個村落，我找人在河邊挖了一個水池，再請當(dāng)?shù)氐臐O民幫我抓了一些食人魚回來，然后把這些食人魚扔在里面不給喂食，我準(zhǔn)備等它們極度饑餓的時候，再進(jìn)入水池看看它們會不會攻擊我。

四十多個小時之后，我準(zhǔn)備開始試驗(yàn)。

到水池邊一看，里面有一條魚受傷了，傷口觸目驚心——它的后背被咬掉了一大塊，鱗、鰭、肉全被咬掉了，顯然是它的同伴干的。這讓人有點(diǎn)兒發(fā)怵，這些小家伙餓瘋了真連自己的小伙伴也咬。

先扔了塊牛肉進(jìn)去，只見魚群蜂擁而上，一番撕扯，瞬間牛肉就被蠶食殆盡。說實(shí)話這回我有些緊張，因?yàn)檫@幾天在亞馬孫叢林里，難免被一些蟲子咬傷，我的腿上結(jié)了血痂，這可能會讓食人魚狂性大發(fā)。我一直以來都是個極端的人，這次既然來了，我還是決定要壯膽一試，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在岸上，萬一它們真攻擊我逃也來得及。卷起褲管，深呼吸，確定自己不會因?yàn)榫o張而散發(fā)出那些分泌物和生物電波之后，我下水了。

一分鐘，兩分鐘……說實(shí)話這期間我都緊張了無數(shù)回，畢竟此刻跟我待在一塊兒的，是一群餓了兩天的家伙，那些什么生物電波啊分泌物啊，該有的我估計(jì)都釋放出來了。但是我在池子里待了20分鐘，依然沒有食人魚來攻擊我，只是在我腿間惡狠狠地游來游去；相反，每當(dāng)我主動靠近它們的時候，它們都紛紛躲避、跑開。

我開始主動地挑釁它們，手腳并用，相當(dāng)No Zuo No Die，但是它們依然不上當(dāng)，只躲不上。

看來食人魚真的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在我看到的那條三十多人被食人魚吃掉的新聞中，也無從考證這些人是活著還在掙扎的時候被食人魚吃掉的，還是在水底溺亡之后才被吃掉的。

從生活在亞馬孫河流域的居民們的親身體驗(yàn)來看，食人魚的確會攻擊人類，有不少孩子被咬掉過手指、腳趾；而我的這次親身活體試驗(yàn)，卻發(fā)現(xiàn)它們完全沒有要攻擊我的意思。難道食人魚對“東方食物”不感興趣？

這群亞馬孫河里的殺手，愈加神秘了。我們又探訪了一戶亞馬孫河邊的人家，那是一棟浮屋，屋主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奶奶。

“這附近有食人魚嗎？食人魚會咬人嗎？”他們都給了我肯定答案。平時他們捕魚時，也經(jīng)常會逮到紅腹食人魚，而且老奶奶的兒子就被咬過，腿上的一塊疤痕非常醒目。老奶奶說自己十二歲的時候也受到過食人魚的攻擊，左手被咬了，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她手上的疤痕依然還在。

老奶奶說她家里還養(yǎng)了一些家禽，雞鴨鵝什么的，這些動物去河邊喝水時，有的也會被食人魚拖進(jìn)水里吃掉。

這時候老奶奶的小孫子走了過來，伸出腳，左腳的第四個腳趾明顯短了一大截，毫無疑問，是河里的食人魚干的。

這孩子是在家門口游泳時被咬的，他爬上來的時候滿腳都是血，那根腳趾上本應(yīng)長指甲的部分，連骨頭帶肉，都沒了。孩子那時候小，嚇得一直哭，奶奶還安慰他，說他那截腳趾以后還會長出來。但是顯然，那截進(jìn)了食人魚肚子的腳趾，再也長不回來了。

南半球赤道邊的氣溫真的很熱，所以盡管有食人魚，他們還是經(jīng)常會下河游泳。是怎么游的呢？悄悄地下水，打個轉(zhuǎn)兒就爬上來，再下去，很快再上來，如此重復(fù)。在亞馬孫河里想好好地、安全地游個泳，太奢侈。

奶奶還說，曾經(jīng)有一個外面的游客來到這里釣食人魚，為了展示自己的成功，就想親吻釣上來的食人魚拍照留念。結(jié)果食人魚一口咬掉了他的半截嘴唇和舌頭，鮮血淋漓。

種種慘案，畫面感特別強(qiáng)。食人魚肯定會攻擊人類，毫無疑問。但是老奶奶也給了我一個肯定的事實(shí)：還沒有食人魚攻擊人致死的事情發(fā)生。

神秘的亞馬孫，神秘的食人魚，我們越發(fā)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