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兄道弟的團隊，離失敗不遠了

溫伯陵

公元200年，曹操和袁紹在官渡對峙，誰都不敢掉以輕心。很大程度上，“官渡之戰”決定了北方的歸屬。

當時的袁紹雄踞四州之地，相當于現在的河北、山東和山西，曹操只有河南和安徽、江蘇的一部分。在“官渡之戰”中，袁紹擁有地緣、人口和財富優勢，兵微將寡的曹操只能疲于奔命。

最艱難的時候，曹操甚至給茍或寫信：“文若（茍或的字），我太難了，不如撤兵回許都吧，只要關起門來，我還是一方諸侯，實在不想拼了。”茍或捧著竹簡看完之后，簡直要被氣死了：“袁紹南下與你決戰，你如果扛不住的話就沒有以后了，還關起門來，做夢去吧。主公是最厲害的，站起來好好干。”

曹操吐槽之后，心情好多了，重新打起精神和袁紹一頓大戰。

兩個月后，曹操的機會來了。許攸是袁紹和曹操共同的朋友。他們幾乎同時創業，由于袁紹是“四世三公”的家庭，屬于自帶流量的大IP，許攸毫不猶豫地跑去投奔袁紹。至于曹操，呵呵，誰在乎呢。就像很多兄弟一起創業的公司一樣，公司做大之后，小伙伴以元老自居，處處要求顯示優越性。

《三國志》記載，許攸自恃資格老，不停地向袁紹要錢、要地位，袁紹卻不能滿足，于是許攸生出反心。反正曹操也是朋友，我去投奔曹操。也有一種說法是，許攸的家人犯事了，被抓進鄴城監獄，許攸感覺受到侮辱和不尊重，大怒，隨即南下投奔曹操。曹操是什么反應呢？拊掌大笑。

剛入曹軍大營，許攸就給曹操獻了一計：“袁紹的糧草都在烏巢，你快去燒了那些糧草，不出三天袁紹必敗。”于是，曹操選拔精銳步騎5000人連夜去放火。糧草沒了，袁軍大將張邰等人立刻投降，袁紹也兵敗北歸，一場沒有希望的“官渡之戰”就此逆風翻盤。

兩年后袁紹病死，再過兩年曹操攻破鄴城。按照道理來說，攻破袁紹的第一功臣是許攸，沒有許攸獻計，也就沒有偷襲烏巢等一系列行動，可許攸的老毛病又犯了。剛進入鄴城，他騎在馬上大咧咧地對曹操說：“曹兄，沒有我的話，你能進入鄴城嗎？呵呵。”慶功宴上，許攸也不分場合地邀功：“曹兄，你該怎么謝我啊，普通賞賜我可不要。”曹操嘴上笑嘻嘻，心里都要冒火了。沒多久，有人告發許攸犯法之類的，結果許攸被曹操關進監獄，一刀殺掉了事。

這段故事，歷來有很多解讀：什么許攸不懂做人、什么曹操拉不下面子……但是都不夠深入，不論在袁紹或曹操的陣營，許攸都依仗身份提出過分要求。

曹操也不是心胸狹隘的人，許攸在只有兩人的密室里表功的話，曹操肯定不會說什么，就算有意見也得藏著。可許攸仗著和曹操的交情公然邀功請賞，則是以私犯公。曹氏、夏侯氏將領和曹操的關系更好，如果都這么做的話，那不亂套了？隊伍還怎么帶？私交是私交，公務是公務，交情可以私下談，公務一定要光明正大。

那些創業公司發展到一定規模后，也只有清理掉談交情、擺資格的所謂兄弟之后，才能獲得進一步發展。道理都是一樣的。

曹操并不是唯一做這事的人，類似的事情劉邦也做過。

公元前209年，剛剛從沛縣起義的時候，后來的“布衣將相”依然是草臺班子，連一身好衣服都沒有，誰都不知道前路在哪里。甚至連劉邦都不知道，明天是不是還活著。這樣的條件是當時創業者標配，大部分人都在混日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談笑之間稱兄道弟。由于磨不開面子，職位晉升和利益分配，往往根據交情以及和領導關系的遠近來決定。

劉邦不一樣。還在沛縣的時候，他就定好賞罰標準：就算之前再好的兄弟，也要在賞罰標準內提拔晉升;KPI考核不合格的人，關系再好也沒用。

比如樊噲，戰碭東斬首15級、破李斯之子李由斬首16級……一路從舍人升為大漢開國功臣。比如夏侯嬰，和蕭何一起攻破胡陵，被賜爵五大夫，攻破李由被賜爵執帛，因為和秦軍作戰勇猛被賜爵滕公。凡是追隨劉邦的功臣，升遷路徑大抵如此。不是之前關系好，就可以隨手封官許愿，張口閉口“兄弟在一起開心就好”，而是公私分明。與其說劉邦的兄弟都很牛，不如說不牛的兄弟都被淘汰了。

即便是漢初開國功臣都和劉邦的關系好，但也正因為公私分明，晉升路徑清晰，大家才有奮斗的動力。那些稱兄道弟的團隊，紛紛消散在歷史長河中。

漢朝建立后，劉邦經常請客吃飯。開國功臣喝了酒，忍不住要爭功，甚至到了拔劍決斗的地步，劉邦坐在主位上看得心煩透了。叔孫通是儒家弟子，看出了劉邦的苦惱：“陛下不必憂慮，只要制定禮儀，大家就不會如此了。”果不其然，經過制定、彩排等一頓操作，此后不論上朝或者喝酒，大家都謹守君臣禮儀，不再談什么兄弟感情。劉邦滿意得一塌糊涂，說了一句話：“我今天才知道帝王的尊貴。”你看看，公私不分的話，領導連最基本的尊重都體會不到。

孔子在《論語》中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倒不是說女子和小人如何，其實在人際交往中，很多人都是這樣。

許攸是近則不遜遠則怨的典型。自我修養極好的君子，畢竟是少數。尤其在職場中，上下級之間一旦談交情，往往意味著要突破某些原則，用臺面下的手段來達成目的。因為光明正大的途徑太難，或者耗費時間太長，所以談交情更有利于走捷徑。捷徑走多了，領導身邊往往又會聚集起小圈子，大部分資源都被小圈子瓜分，那些圈外的人沒有利益，也會抱團取暖。而用潛規則聚攏的小圈子，往往是最不牢靠的。一旦有風吹草動，猢猻們馬上作鳥獸散，根本不用指望他們有什么留戀。

而團隊內由于私交互相抱團，也是走向沒落的開始。比如電視劇中的土匪，什么大當家、二當家一大堆，最終都難逃滅亡的命運。其實劉邦也是土匪出身，最終卻成器了。其中的根源，不可不深思。再延伸至親戚關系。那些平時不怎么聯系的親戚，一旦找上門和你談交情，往往是要借錢。如果你讓他寫借條算利息，馬上得罪人：“都是親戚，你怎么這樣？”因為寫借條算利息是公，他不愿意付出代價，所以才談交情攀親戚，謀劃搞潛規則。

如果注意觀察的話，那些事業有成的人，往往公私分明。這點在領導身上特別明顯。說到底，領導的上限就是團隊事業的上限。如果有一天，領導和你勾肩搭背互稱兄弟，那你一定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