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沛



小黑是一只又丑又殘疾的狗。
小白是一只可愛又驕傲的狗。
在這個冬天,他們都被遺棄了。
一輛臭氣熏天的車將他們拉向了同一個目的地:流浪狗之家。
今天是小黑來到這里的第一天,他又渴又餓,大口大口地吞著義工放在碗里的食物。小白則高高地昂著頭,視線穿過生銹的籠子,望向籠外灰灰的天空,她安慰自己:“哥哥只是不小心把我弄丟了,現在他一定很著急,他不知道我被關在了這里!我要出去!我要吃最愛的蛋黃、火腿、牛肉罐頭!他今天就會來接我的!”
“走開!別碰我!”小白對企圖靠近自己的小黑怒吼道。
是的,小白曾是家里最受寵愛的“公主”,往常的這個時候,她應該躺在溫暖的粉紅色的窩里。
小黑是一只右眼失明、毛也稀稀拉拉的雜交犬,他的主人在他大病失明后,便一天天冷落他,最后遺棄了他。他早已習慣了孤獨,習慣了飽一頓餓一頓的生活,更習慣了沒有溫暖和寵愛。
“你真臟!這么惡心的食物也吃!”小白用漂亮的雙眼瞪著小黑。
“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肉!你也吃點兒吧!不然,會餓死的!”小黑一邊吞咽著食物,一邊低聲對小白嘟囔著。
“我不要!我不要!惡心的肉渣,惡心的菜,我的哥哥從來不會給我吃這些!”
小黑看了看小白碗里滿滿的飯菜,他吞了一大口口水。很顯然,他還沒有吃飽。
然后,他慢吞吞走過去,用前爪去碰小白的碗。
“滾開!滾開!你這只丑狗、臟狗!”小白齜著牙怒對小黑。
小黑沒有退縮,他用前爪將碗推到了小白的前爪旁,轉身走到角落里蜷縮起來。
小白這才收起了警惕心,可她依然一口也不吃。
5天過去了,小白原本圓潤的身體逐漸露出了骨頭的棱角,清澈、堅定的眼神也開始渾濁起來。
而小黑每天都會用前爪將碗推向小白,無論小白如何對他咆哮。
“這只白色的狗,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也沒人來找!”
“走丟的吧。不吃的話,如果死了怎么辦啊?”
“我們也盡力了,這里這么多狗狗要養,她不吃也沒辦法啊!”
話音落下,小白的碗就被義工拿走了,碗里的食物她幾乎沒動過。只有水,她每天喝了一些。
照顧流浪狗是一份非常不容易的工作,義工的數量也在逐漸減少,如果沒有人捐款捐糧,流浪狗的食物就會一天比一天少。
小黑最近很奇怪,每一次吃飯,他都只吃一半,就離開他的碗,走到另外一個很遠的角落,然后溫柔地看著小白,再舔舔舌頭。
“你不是那么能吃嗎?為什么不吃完?吃撐著了吧?你這只流浪狗!”小白有氣無力地嘲諷著小黑。
小黑只是呆呆地望著籠外,什么也不說,而他身體的某一處舊傷口正在潰爛。
十幾天過去,小白終于也變成了“小黑”,她瘦得可憐,原本雪白的毛開始打結,變得很臟。曾經驕傲的“公主”開始不顧自尊,大口吃著義工遞來的飯菜。有時,她看著小黑剩在那里的食物,也會走過去將它吃完。而小黑依然是每次吃一半就走開。
小黑越發瘦弱了,有時還會吐一大攤黃水。
小白總是躲著他,還用嫌棄的眼光看著小黑吐出的骯臟物。在她心里,小黑和她永遠不同。
3個月后的一天,一位義工姐姐打開小黑與小白的籠門,給小黑端來了很大一碗看起來非常好吃的飯,還有一碗聞起來很像羊奶的奶,竟然還有小白最愛的蛋黃!小白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這些美味。義工姐姐憐愛地抱起瘦成皮包骨的小黑,將他放在這些食物面前,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說:“小黑,你吃一點兒吧,這些都是很香的美味。”小黑看了一眼饑渴的小白,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把頭鉆進了義工姐姐的懷里。
“他可能快不行了,我們帶他去毛醫生那里吧!”義工姐姐哭著對另一位義工說。
小黑被抱走了,大大的鐵籠外剩下了那一大堆美味和小白。
小白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她完全忘記小黑已經離開了。
“好奇怪啊,小黑最喜歡吃東西了!什么都吃!”旁邊的一只花狗說。
“小黑不可能突然不愛吃東西的,他上次還跟我說,只有吃飽了才有力氣,他說自己還吃過很多次垃圾桶里的美味呢!”一只灰狗說。
“小黑不吃東西,是為了那只狗吧?”一只年老的金毛對大家說。
“啊?誰啊?”大家都睜大了眼睛。
“就是那只白色的狗!小黑看她好多天都不吃東西,碗被端走,所以就一直把自己剩下的一半食物分給她!自己都生病了,還把最好吃的食物留給了她!一定是這樣的!我清楚地看見,每次那只白色的狗吃小黑剩下的食物時,小黑都在吞口水!他其實很餓!一定是這樣的!”大狗恨恨地望著小白,為小黑感到悲傷。
小白一邊舔著碗里殘余的剩渣,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對面狗狗們的對話。
寒風吹來,小白突然哇的一聲把剛吃的食物全吐了出來,癱倒在了地上。
“這只小白狗這么可愛,聽門衛大叔說,她的主人因為搬家,狠心地扔掉了她。”3個月前的一天中午,義工們在小白與小黑的籠前聊天。小白聽到后,心里默默地流著淚。
但小白此刻的心情,比那一天還要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