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清
朱欣艷住在一幢上世紀九十年代建造的老房子里,屬于五孔板建筑,一共四層,她住在三樓。四樓住的一家女主人叫木麗,在一家律師事務所當辦事員。這位女士不是律師卻有著律師的派頭,別人都叫她“木律師”。木麗的丈夫姓齊,是個畫家。
樓上樓下,大家就這么一幢樓住著,平時雖然不怎么說話,倒也相安無事。沒想到,這些相安無事的日子隨著一場滂沱暴雨,生出了許多事端。
剛剛過午,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雷聲,暴雨就跟著下了兩個多小時。下午四點多鐘,朱欣艷正在上班,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她樓下二樓的住戶打來的,氣急敗壞地告訴她,三樓的水漏到二樓了。
朱欣艷一聽,急忙趕到家里,進門一看,不由發起了呆,原來水是從四樓漏下來的,她整個屋子也是“傾盆大雨”,地板上的水足足有三厘米深,可以養魚蝦了。
雖然是老房子,但朱欣艷裝修得很考究。特別是那間客廳,朝南整道墻都裝了裝飾板。丈夫朱勇曾經想請人畫一幅畫,用相框裝了掛在墻上,但因為面積太大,現在的畫家都是按尺論價的,照墻面的面積,畫一幅畫起碼要一萬多,朱欣艷就一直沒舍得請人畫。也虧得還沒有請人畫這幅畫,要是畫了畫,這畫被水一淋,那錢也白費啦。
朱欣艷好不容易聯系上了四樓的木麗,木麗回家后,才知道是午后的雷電正好擊中四樓朝東開的玻璃窗,于是,狂風裹著暴雨進了四樓,再順著墻壁漏到三樓,三樓積了水又漏到了二樓。
木麗無可奈何地說:“雷電打破了我家的窗子,那是天災,和我可沒關系!”說完就要上樓。二樓的住戶拉住她哪里肯放手,和她要說法。木麗說:“二樓的水是從三樓下來的,你得找三樓才對!”便不理不睬上了樓。
二樓的住戶想想也有道理,就拉著朱欣艷不放。沒辦法,朱欣艷只得先和二樓商量怎么解決。經過一番協商,她賠了二樓五百塊錢。
朱欣艷的老公朱勇下班回家,一看這一屋子的水,而四樓的木麗又不肯認賬,朱欣艷反而賠了二樓五百元,不由氣得火冒三丈,哪里還忍得住,便噔噔噔奔上四樓,要找木麗算賬。朱欣艷拉不住朱勇,只好跟著上了樓。
隨著朱勇一陣敲門,木麗開門出來了,不緊不慢地說:“你看看,我自己家里不也被水浸了嗎?再說,這是天災,是不可抗力!”
朱勇不悅地說:“這水可是從你家流下來的,不管怎么說,你得賠償我們損失!”
木麗的外號叫“木律師”,還真不是白得的,一聽就笑了:“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可以到法院起訴!”說著,把門一關,連門縫兒也不留。
朱勇氣得連連跺腳,對著門說:“上法院就上法院,我怕你不成!”
朱欣艷急忙勸朱勇:“阿勇,我看就算了吧,這么點小事不值得。反正這水一干,就看不出什么了。”
誰知十多天后進入梅雨天,朝南那塊裝飾板上竟然出現一朵一朵的烏云,原來是裝飾板受潮后發花了。這下,朱勇不干了:“這么漂亮的裝飾板,一發花,這也太難看了。”
朱欣艷建議:“要不,我們用油漆重新漆一遍?”
朱勇搖了搖頭,說:“油漆一漆,那顏色不就走樣了?再說,這板一發花,就是發霉了,不結實了。”
正在這個時候,朱勇單位領導通知,要朱勇到北方出差。朱勇臨走前,特意關照朱欣艷:“你先別管,等我出差回來再處理這件事。”
朱勇前腳剛走,木麗的老公齊畫家也寫生回來了。木麗見了丈夫,便向他說了雷電打破窗,雨水漏到了三樓和二樓,和樓下鬧糾紛的經過。齊畫家直埋怨她:“你呀,還真把自己當律師了,真律師能有你這么不講理嗎?難怪只是個辦事員。”木麗一臉的不高興,說自己娘家有事,就出門了。
齊畫家想想整件事情,覺得這么點小事,就把原來和睦的鄰居關系給破壞了,真不值得。于是他等妻子一走,就到三樓朱欣艷家里去查看情況。
十多天后,朱勇出差回來,一進家門,眼前不由一亮,只見朝南那道墻上,畫了一幅油畫,那是一幅梅花圖:一株老梅,枝干遒勁,梅花滿枝,一片爛漫……這幅畫立體感強,花朵逼真,仿佛滿屋子都彌漫了梅花的芳香。這不是自己早就想請人畫的《梅花圖》嗎?因為價格太高,一直沒有請人畫,這次自己出差才十多天,老婆竟請人來畫好了畫,肯定花了不少錢!他喊起了妻子:“欣艷,我回來了!”但屋里沒人應,才知道妻子不在家。
過了一會兒,朱欣艷從菜場買菜回來了,一見丈夫,笑著問:“阿勇,你回來了?”
朱勇擔心地說:“這幾天,樓上沒有找你的麻煩吧?”
“哪能呢,樓上沒有你想得那么壞。”朱欣艷見朱勇站在畫前發呆,便笑著說:“你看看,這幅畫怎么樣?”
朱勇點著頭說:“這畫不簡單,想不到我離家這幾天,你竟請來畫家畫了一幅畫。看這功力,花了不少錢吧?”
朱欣艷笑著說:“你看清楚,這落款是誰的名字?”
朱勇仔細看了一眼,吃驚地說:“啊,這不是樓上齊畫家的名字嗎?他的畫可值錢呢,你花了多少錢?”
“多少錢?一分沒花,是他自己愿意為我們家畫的。”
原來,那天齊畫家下樓到朱家,仔細看了發花的裝飾板。他擅長在裝飾板上畫油畫,是處理這類事的高手,便提議先把裝飾板用吹風機吹干,再用白色油漆刷一遍,等油漆一干透,他就在上面畫了一幅《梅花圖》,這樣一來,等于在裝飾板上涂了幾層油漆,既遮蓋了裝飾板上的烏花,又美化了房間。這個主意正中朱欣艷的下懷。
朱勇笑著說:“看人家多大氣,我的肚量不及人家啊!”
又過了幾天,木麗從娘家回來了,路過三樓時,看了眼朱欣艷家的門,心里覺得很不好意思。原來,那天她是怕朱欣艷他們漫天要價,不知道要賠償多少錢,所以才干脆雙手一推,借口是“天災”,一分錢也不賠。過了這些天,心氣兒平了,她想不管怎么說,那水總是從自己家里漏下去的,怎么也得賠償人家一點損失吧!于是,她便到三樓敲門,見了朱欣艷,紅著臉說了聲對不起,雙手遞上一千元錢,說:“雖然這水是雷打破窗戶漏下來的,但畢竟是經過我家漏下來的,這錢算我賠你們的。”
朱欣艷哪里肯收她的錢,笑著說:“我們同住一幢樓,樓上樓下的,就別斤斤計較了!”
木麗說:“你不是賠了樓下五百元嗎?這錢總得我來賠啊!”
“什么五百元一千元的,大家都是鄰居,不說錢了。我還得感謝你們齊畫家哩!”
木麗感到奇怪,嘴里念叨著:“我家老齊為你家做什么了?”
看來木麗還不知道丈夫畫畫這件事,朱欣艷便拉著木麗進了自己家,指著墻壁上的畫說:“你看,這是誰的畫?拿錢可是買不到的。”
自己老公的畫,木麗一眼就看出來了,當她聽朱欣艷說了事情經過,激動得濕了眼眶,說:“原來,我家那位還是救火隊員呢!”說完,伸手拉住了朱欣艷的手。兩個平時見了面都不說話的女人,此刻竟然親熱地握住了手。此刻,身后不知何時來了兩個男人———朱勇和齊畫家,他倆相視一笑,矛盾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