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
在拍《金燕子》的時候,用了一個日本美術指導,名叫大鶴泰弘。
此人大有來頭,是日活片廠的五指可數大師,石原裕次郎的許多賣座片都是由他設計的。
當時我很年輕,大鶴大概看我這小子不順眼,處處與我為難,弄得我不容易下臺。好歹我也是一個制片人,為了整體的團結,我忍了下來。
以為這便能無事,哪知這家伙變本加厲地作怪。一天,收工后我約他到一無人處,向他說:“不要做人身攻擊,先把戲拍好再說。要是你忍不住,那我們現在就一個打一個,來吧,我不怕你。”
他快要動手,但到底還是打不成。之后,我們的關系搞得比較好。
拍片時期各自在工作上有表現,也就順利地拍完外景。殺青那晚,他拿了兩大瓶清酒來我房間,大家喝醉,不分勝負。
接著,我帶隊和陳厚、何莉莉等去馬來西亞拍戲,大鶴也是工作人員之一。
在南洋,他接觸了當地民生的悠閑,是在繁忙的東京無法領略的。回到日本之后,他開始蓄胡子,又喜歡到各地旅行。
后來,他干脆連電影也不干了,拿了公積金和一生儲蓄去開間餐廳,專賣咖喱飯。生意不錯,但是還不滿足,賣掉餐廳之后,他奇裝異服地到處流浪,成為一個老嬉皮。
疲倦地回日本,他在鄉下買了一塊地,種田去也。這些年來他忙于寫作,自費出版了一本叫《我的田園歸》的書,送了我一冊。
我以為是什么詩賦,大鶴始終是怪人一個,里面寫的盡是關于一個城市人如何成為老百姓的數據,如土地的契約怎么辦理,買什么肥料,等等,一點也不詩情畫意。
上次去鄉下找他,他變成了一副百姓相,只有那兩只閃亮的眼睛和以前一樣。他說,他懷念電影,偶爾也打游擊式地去東京做一部戲的美術指導,其他時間花在耕耘上。
當時我們大醉,又是不分勝負地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