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RALD

《地書對話軟件裝置》,2007年,紐約MoMA
當美國的新冠疫情爆發(fā)時,藝術家徐冰被困在紐約疫情最嚴重的地方。他每天要,上下樓為妹妹和女兒做飯,同時還要一絲不茍地把防疫工作做好,原本準備與周杰倫合作的“地書”項目暫時被擱置在了一邊。熟悉周杰倫近況的人,不會驚訝于這次合作。當代藝術是周杰倫的新愛好,也是他在奶茶之外,更愿意展示在社交媒體上的內容。許多粉絲第一次從他那里知道了KAWS與村,上隆,知道了他愛卡通風格和明亮的色彩,還有送給媽媽葉惠美藝術家艾迪·馬丁內斯的限量包包。徐冰是對文字研究極深的藝術家,而作為流行文化的代表性人物和華語歌壇的文化現象,周杰倫對大眾的語言和文字都具有導向意義。
周杰倫在世紀之交發(fā)布首張專輯《Jay》,從此席卷華語樂壇,成為一代人心中無可爭議的時代烙印。相較于近幾年隨嘻哈文化而興起的“diss”、“freestyle"、粉絲飯圈中如密語般的神奇交流,又或者是樂隊再次復興帶來的“彭言彭語”,周杰倫的音樂給尚在青春的人們帶來的沖擊不啻于一次完整的語言革命——選材上是天馬行空的,從古巴比倫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到奇幻異常的半獸人;從被老師家長批評的“含糊不清”的唱歌方式,到“哎喲!不錯喲!”的口癖,成為獨屬于一代人的表達班級里最受歡迎的手抄歌詞本是《珊瑚?!泛汀镀呃锵恪罚芡暾觥度陶摺泛汀峨p節(jié)棍》的同學也會令人矚目。
1955年,徐冰出生在重慶。從年齡上來講,徐冰更像是受周杰倫影響的年輕,人的父母一代。在周杰倫大火的時候,徐冰尚在美國。2007年他回國就任中央美術學院副院長,周杰倫依然巔峰,他對周杰倫的了解是從女兒和學生那里得到的符號化印象。他是對漢字研究極深的藝術家。早在1988年,徐冰創(chuàng)作出四千多個“偽漢字”,以明代宋體字手工刻版,印制出一套四冊的《天書》。該作品的整體裝置由幾百冊大書、古代經卷式卷軸以及被放大的書頁鋪天蓋地而成。這些成千上萬的“文字”看上去酷似真的漢字,卻實為藝術家制造的“偽漢字”。它們是由藝術家手工刻制的四千多個活字版編排印刷而成。極為考究的制作工序,使人們難以相信這些精美的“典籍”居然讀不出任何內容。既吸引又阻截著人們的閱讀欲望。自《天書》問世之后,其在世界各地藝術機構展出,一度被視為中國當代藝術的代表作品之一,引起眾多的討論以及被多本藝術史著作所介紹。
與無人可讀的《天書》對應,《地書》是一件不管讀者是何種文化背景或教育程度,只要他是卷入當代生活中的人都可以釋讀的作品。自2003年開始,,徐冰以搜集來的公共標識為單位編纂一本書,只要可以分辨男女廁所標志,《地書》就不存在讀不懂的情況。它在視覺表意上的共通性,使其成為一本在任何地方出版都不用翻譯的書。這也是徐冰的創(chuàng)作理念:“普天同文”d地書》預言了如今emoji和表情包橫行的世界。周杰倫將首次嘗試以“地書化”的歌詞呈現歌曲MV,讓即使聽不懂華語歌詞的樂迷也能理解《地書>符號講述的故事。沒有比當下更需要不同語言的人們相互理解的時刻了,二人的合作將勇敢地建造一座“巴別塔”,試圖打破因不同的語言形成的壁壘:在如今這個圖像化的時代,用富有力量感的視覺語言和大家耳熟能詳的符號,講述一個沒有語言障礙、可以自如表達愛與關懷、拉近人與人之間距離的故事。

1.《地書》打開頁,2003年至今

2.《地書》立體書,2015年

3.藝術家徐冰
大概是2019年的10月份,第一次聽到與周杰倫合作便非常有興趣。
我對周杰倫是符號性的熟悉。我很多的學生、年輕的朋友都非常喜歡周杰倫。我對周杰倫的風格也非常喜歡,因為看得很多。我覺得他是由于長期地實踐,經過了很多階段性沉淀下來的,他能代表流行文化背后所隱藏的文化含量和深度。
由于這次合作,我特別認真地研究周杰倫的音樂,特別是他音樂的歌詞。我發(fā)現他的東西是以一種表面的流行話,或者說是一種表面的文青和煽情作為偽裝,但實際上具有自己深度的對文化的判斷,特別是對浮在表面、尚未定性的新生代文化。這是他能夠觸碰到時代比較核心部分的原因,也是他長期具有影響力的原因。
還是大眾喜歡的那些。最近團隊也在著手試著對《告白氣球》進行“地書化”的翻譯。在翻譯的過程中我真的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歌詞的另一層深意的象征性,與“地書”里面的這種符號性和象征性,類似于元語言和元符號之間的這樣一種關系,在表述上的一種特殊的作用和能力。這是我在用“地書”平行表述他的歌詞時體會到的。
沉默的是文字,說出來的是語言,我們經常把文字和語言混在一起。文字是一種標準,而脫口而出的聲音卻不是,有普通話有方言。當然“地書”是圖畫,是符號,不是文字,但實際,上它具有文字最本質的部分,它最大可能是文字的一種未來的形式。
很難判斷第一個字是什么,最早還是因為我在國際上做展覽,所以有很多時間待在機場。機場是一個國際化的縮影,但在那里很無聊,我就開始觀察那些設施的圖標,覺得真的很漂亮,很有表達性后來有一次看到口香糖的包裝紙,讓我有了創(chuàng)作地書”的想法:一張包裝紙,上的幾個小圖可以講述一一個小故事,當有成千上萬的這種表達時,一定可以是個長的故事。當時很多人在我談到這個項目,后都說不可能,只能是講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但事實上我相信這種素材有一種生長性。我當時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可能這本書還很難寫出來,或者說很難深入,那是因為當時的表情圖也好圖標也好,是非常有限的。
但隨著多年國際化的進展,emoji和表情符號簡直是發(fā)展迅猛。《地書》最原始的一個圖標應該是男人女人的標志,我覺得這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表達,每個人都會承認這個圖標的有效性。你怎么去洗手間?你走對了,就承認了那是男/女廁所,這就代表你讀懂‘地書”了。
世界上各種各樣咖啡杯的表達方式放在一起的時候,你就會發(fā)現這些不同的表達方式之間有共同的地方,我們就把這些共同的地方給提取出來,進行整理,給它做格式化的工作,讓我們這個符號變得非常漂亮非常整齊。

4.《地書對話軟件裝置》,2017年

5.《地書》,2003年至今

6.《地書工作室》,德國斯圖加特美術館,2016年

7.《地書工作室》,香港誠品畫廊,2012年
在制作的七年時間里,我每天都在收集,那時候主要是靠各種各樣的簡報、雜志。在紐約布魯克林的工作室,走到哪兒我都在做收集,或者拍下來,然后剪貼,分類,記錄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但是到最后,實際上是收集不過來的,因為這樣的標識最后泛濫得非常厲害,而個人電腦、手機終端的普及,導致這種符號和標識爆發(fā)迅猛,打開手機,我們讀的其實就是符號。在2000年初做《地書》的時候,表情符號只有一兩套,現在有成千上萬套。當然,我們一直還在收集,因為我認為一些素材是在生長中的,它本身就在變異。
這涉及到藝術作品,或者說藝術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藝術家的角色和藝術作品的作用和價值到底來自于什么地方?其實當代藝術說到根兒上,它的價值終究還是來自于藝術家個人對時代的敏感而導致的對舊有的藝術方法論的改造,就是說藝術家必須要提示一種新的藝術表達法。有價值的藝術,就是說的這種敏感性,帶有未來的歷史性。我希望我的作品涉及到的問題,不管是到什么時候,當人類遇到這一類的問題是繞不開的。
一個女孩子,可能是個學生,跟我談過她的經歷。她說自己因為外語不好,在一個不懂得當地語言的環(huán)境中,只要看到圖像標識,就有一種安全感。還有《地書》最早的靈感是口香糖的包裝紙,上面有三個小圖,可以講一個故事,但是有人說其實這不是三個小圖,而是五個小圖,因為三個小圖之間還有兩個箭頭,我認為他的這種思維其實是比我更客觀。
也是常用的一些,和大家統(tǒng)計出來的差不多。微笑、笑臉什么的。我女兒愛用愛心、小怪臉或者錘子砸頭的表情?,F在我還比較關注動圖,動圖真的是太多了,但是動圖和emoj表達之間有距離,動圖有一種判斷需要。
我們曾經不認為emoji可以表達特別深的思想、情感,但事實上它可以。比如說“我愛你”這句話,有些人不太會說,因為“我愛你”,其實是我們希望它是永恒的,但是客觀上它又是很難達到永恒的。所以那些人不太會說,但是有了愛心這個詞,這個保險,他就可以向所有的人發(fā)。他愛她,這屬于文愛。我們聊天在微信上來來回回到很晚,大家都不喜歡說,太晚了,我們應該停止。但是你要發(fā)一個月亮的符號,對方就明白了。所以emoj擁有傳統(tǒng)語言所不具備和表達的能量。
每一代和每一個年齡層都有自己的一套語言方式,火星文就是錯別字,這有各種復雜的原因,比如說是一種反傳統(tǒng)。我的字就是這樣,我經常寫錯別字,就是因為我不想尊重傳統(tǒng)。這些文字試驗其實是群眾性的,在需要的時候爆發(fā)出來,就像地書)的標識文字,其實是一種民間創(chuàng)造力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