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貴元
取 暖
先說話的是兩個并不起眼的石頭,中間還隔著空曠的距離,但它們的心卻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兩相輝映。
它們是何時來到這塊空曠的戈壁灘,怎么來的,誰也不知道,但長相相同,心靈相近,時間長了,就成了親人。
在空曠的戈壁灘,它們說的是另一種秘密的語言。只有能看懂星星閃爍,言說天上事的人能夠聽懂;只有聽風聲雨聲能聽懂人間事的人能夠聽懂;只有在灞橋、鵲橋能夠聽懂淚眼相語的人能夠聽懂。但石頭并不介意知音少。眾多石頭就是相依相偎的親人,一起坐著,坐著就把無邊的戈壁灘當成了祖國最安靜的地方,也最樂享的地方。
在空曠的戈壁灘坐著,它們并不感到寂寞,給它們捎來域外口信的,是白云,它們是天上的繁花,過往的船只;是雄鷹,它們是神的座駕,是神在巡游俯瞰人間;是人,來撿石頭的人常會把自己反復摩挲,以眼窺心,再像帶著自己的孩子一樣把自己帶走。
不說話的時候,就靜臥戈壁灘,仰觀天象。云朵遠去,天空更加湛藍。斗轉星移,日月輝映,地球帶著萬物旋轉奔跑。萬物都有一雙飛翔的翅膀,也有一顆處變不驚的心。
會說話的石頭
石頭忽然說話了。
是一起齊刷刷地說。它們說的是秘密的語言,只有風、雨、陽光和戈壁灘上渺小的眾生靈能聽懂。能聽懂的還有人。鷹,它是替神在天地間往返的信件。
說完了自己的話,石頭就高興了,就能抱著陽光酣眠了。
風猶回味著石頭的話,想撫醒他,繼續聽他內心深藏的神秘的語言。雨想著想著就有些激動和感動,默默替石頭流淚。陽光是石頭的媽媽,永遠不知疲倦地給石頭的心里裝光陰的金子,并囑托鷹,把石頭的消息也往天上捎帶一點。
石頭最想念的是人,和自己一樣,一生任勞任怨,不善言辭。來看望石頭最少的卻是人。
他們都忙在自己光陰的故事里,有的甚至還有些失職。但石頭并不計較這些,他知道,人有人的世界,石頭有石頭的世界,和自己一樣,他們也有命運的苦衷,也得接受上帝的安排。
想念他們了,石頭只能把心里話悄悄說給身邊的草聽,它們低眉、頷首、陽光、堅強,像極了人的模樣。
夜晚了,繁星閃爍,石頭就開始想念星星。它們像自己的靈魂,也熱情地關注著人間。只是自己太渺小了,只能以以石頭的身份,默默陪伴戈壁灘——祖國這塊并不多余卻又富有的土地。
光陰的故事
坐著的,是石頭,也是人。
石頭不說話,內心抱著安靜的世界;人不說話,因為心中的事。
石頭比人淡定,人比石頭有更寬廣的胸懷。
繁星閃爍,是石頭們在銀河里洗心,沐浴。是天上的石頭呼喚著大地上的石頭,眼睛眨啊眨。劃過的流星,是急切的信者。
石頭已習慣了大地上的生活。閑看白云,靜聽歲月,悄然儲備財富的金玉。
來撿石頭的人一直心中有玉,有五彩神奇的世界,只是感覺戈壁灘太空曠,太荒涼了。撿來的石頭倒是有些寂寞,像玉為其碎,但一獻身給世界了,又興奮無比。
撿石頭的人會越來越少,戈壁灘也會越來越小。但世界并不會因此感到寂寞,我們也漸漸習慣了寂寞。
像我的石頭
坐在我書桌旁的,是一塊并不怎么起色的石頭,也是一塊我一直愛著的石頭。
它渾身玉質,紋飾簡練,盡顯空靈、清秀。
和我一樣,它已學會了看書,看電腦,思考人生,看著我痛苦的時候,有點兒像書童,幫我去除一身的疲憊。
陪我的石頭來自戈壁灘,又經過了匠人的簡單打磨,體型也不算大,但我喜歡它,就像喜歡著我自己。
在撿到它之前,不知它在戈壁灘已沉睡了幾千年,幾萬年。它像一個在大地上熟睡的嬰兒,夢中乾坤,心中祖國河山,時光的河流一直在心中潺潺流淌。納云朵之悠然;風雨之隨性;雄鷹之高低;大地之坦然;繁星之明輝,和眾多的石頭一樣,最終,靜坐于屬于自己的時空。
現在,石頭更成了大家的喜愛。有時,只有花架發出一點令人不安的聲音,石頭依然安之若素,只是我不知,我會不會像石頭一樣越來越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