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白
把羊趕進羊圏,給牛放上草料。給孩子做好飯,把桌子擺好,把凳子擦亮……把一家人的生活安頓好。
把門窗關好,把爐子里的火封好。把鍋碗收拾利索,把第二天要吃的黃豆泡上……當一切都安頓好,孩子睡了,一切都睡了。夜靜得像一面鼓,夜,美得像一面鏡子——更像是臨鏡自照的儀式,使斑駁凌亂的世界有了那么一點,美好。一點,一個小小的支點,就足以使風暴有了秩序,一切歸于安靜。
天高地厚,人情冷暖。我們像草木一樣卑微,我們被命運驅使,被季節輪回,被權力指派,或以指派的方式被安頓。我們改變不了世界,只好安頓好家庭、孩子、牛羊,所有的落葉,都被北風安頓下來,所有的殘忍,都被北風吹散了。
這鏡頭定格的時刻,就像是一只鳥在梳理羽毛。就像是一個被人疼愛的孤兒,因為有了依靠、愛撫、寬容,而使整個畫面都顯得溫情脈脈,意味深長。就像是歲月的包漿,昏暗的光里泛出溫潤仁慈的光澤。
冬 陽
就像是掛在土墻上的一頂發黃的草帽。溫暖,是陳年的余溫。樹木、草垛、老人、山巒,這所有的一切,都靜默著,黑白照片一樣讓人印象深刻。
日子終于可以慢下來,流水也凝結成冰。就像一個孩子沉湎于他的母親,迫切需要安慰,被撫摸,被疼愛。
就這么風塵仆仆的一個鄉村農婦。她在方言里說她在大地上走。她粗陋她潑辣的樣子,你看她變得愈來愈寬敞,愈來愈明亮,就像是一條天上的河,落進了池塘。
這圣潔的榮光,自上而下流下來,把我洗滌把我澆灌把我滋潤。我聽見了土坷垃的歌唱。蟄伏一冬,我是喝足了冬水的麥苗,伸伸腰桿,我——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渴望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