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將至

圃隅

一夜暴風驟雨之后，南京城的空氣清新了不少。我在路邊的小花攤旁駐足，想選幾把梔子花。攤主是一個胖胖的老大爺，笑呵呵地說：“你先挑，不著急給錢。”我道了謝，隨手拿了4把，付了10元，這是這個季節梔子花的普遍價格。我拿著花踩著濕漉漉的地往前走，初夏已末，而盛夏將至。

我小時候居住在江南，每年初夏是梅雨季，梔子花也在這個季節怒放，但似乎沒有人會特意把梔子花擺放在家里。家鄉人大多覺得梔子花花香過于濃烈，只適合長在露天，被風吹淡后的香味才比較怡人。

而我小時候對梔子花最深的印象，來自被梔子花花海“震撼”的經歷。讀初中時，我家在一座公園旁，穿過這座公園，可以非常快速地到達一條商業街。一個夏天的午后，剛下過一場雨，我著急去商業街買東西，第一次騎車抄近路穿過公園。在充沛雨水與充分光照的作用下，公園里草木葳蕤，有種別樣的風貌。那天的公園里幾乎沒有游客，到處只聞鳥鳴聲，我仿佛置身在茂密的森林里。在某次拐彎后，我面前出現了一條約一米寬的小路，路的兩邊是很大的花壇，里面種滿了梔子花，在綠葉的映襯下盛開著朵朵白花，濃郁的花香和它們旺盛的生命力一起，幾乎淹沒了那條小路。我禁不住停下自行車，在這片梔子花花海里靜默下來。我記得自己轉身環顧，看著肆意生長的枝葉與花朵越出花壇，幾乎覆蓋路面，看著花瓣和葉子上的雨滴被陽光折射出晶瑩的光芒……那一瞬間，年少的我，被尋常的梔子花呈現出的驚心動魄的生命力與美麗震驚了。

讀大學時，我來到了南京，雖然沒有出省，但是南京與家鄉還是有諸多不同，第一次離開家鄉的我惦念著老家的一切。我就讀的那所百年老校有著古老而又美麗的校舍，有一棟老樓旁長著不少梔子花。梅雨季節，我總喜歡到那里一樓的教室上自習，選個靠窗的座位，開半扇窗，在淅淅瀝瀝的雨聲和一縷縷的梔子花花香里看書、寫作業，每每坐下就能內心安寧。很多年以后，當我回想起這一幕時，才意識到，當年的自己無意識地在尋找南京和家鄉的相同點，那梅雨季節潮濕的空氣中彌漫的梔子花花香，讓我心安。

再后來，我留在南京工作，有個好朋友尤愛梔子花，每年初夏都會早早購買梔子花，分送給朋友們……她的習慣也影響了我，初夏之際在家里放一些梔子花，讓它靜靜地散發香味已成為我的習慣。我總要在濕漉漉的南京街頭挑幾把梔子花帶回家，才算是進入了夏天。

倏忽之間，幾十年過去了，這幾十年，潮濕的梅雨季節與濃烈的梔子花花香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即使到北方、到歐美，我都能快速融入當地的生活，但初夏時節，沒有似乎總也下不完的雨和梔子花，我就感覺自己的生活似乎少了點什么。梔子花平淡無奇，但小小的花朵散發出的馥郁香味，又仿佛蘊含著神秘的能量，成為江南梅雨里無所不在的標識，也是江南人無法忘卻的家鄉印記。今年花事將了，明年、后年……以后，每年的梅雨季節，我都會再買梔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