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空靈的美感和恒久不變的溫情

錢歡青

真是好喜歡《馬茹娜的非凡旅程》的畫面，手繪的動畫，奇異、夸張、變形，卻一幅幅都美得要命。毫不夸張地說，就畫面的美感而言，這幾乎是我最喜歡的一部動畫片。

《馬茹娜的非凡旅程》也被譯為《汪星人的奇幻漂流》，沒錯，這部動畫片的主角，是一條可愛的小狗。在被車撞倒、生命即將逝去的時候，小狗的腦海里閃現出自己曾經的生活——那短暫的與人類相處的生命畫面，“狗生”開始“倒帶”，片段一個接著一個。于是，在純粹空靈的美感中，小狗通過自己的眼睛，向我們呈現了恒久不變的溫情。

它在出生后不久就被丟棄到垃圾桶里，有人從垃圾桶里撿到它，把它賣給一名雜技演員，于是小狗擁有了它的第一個主人。他把小狗叫毛毛。第一次見到雜技演員，小狗就喜歡上了他的氣味，幸福的生活從此開始了。雜技演員有著柔軟如“面條人”一樣的身軀，他開心地帶著小狗，忽然把它捧上天際，忽然把它放到地上，這些片段特別突顯導演的想象力。在小狗眼里，雜技演員會忽然變得比高樓還高，忽然變得比面條還軟，這些夸張的畫面正是小狗主觀視角和情感的反映。小狗的情感成了影片畫面的“指揮”，狗與人的交互于是有了令人驚艷的呈現。

然而“狗生”不得意，也往往十有八九。原本在街頭表演的雜技演員，終于有機會進入一家正式的馬戲團，但是對方要求他不能帶小狗，“不讓帶我的毛毛，我就不去”。雜技演員很堅決，但細膩、敏感的小狗體會到了“氣味的改變”，為了讓雜技演員實現自己的夢想，小狗主動告別了他，偷偷溜走，再次孤獨地走上了街頭。

小狗的第二個主人，是一個建筑工地的垃圾清運工。和雜技演員“面條人”一般的柔軟不同，他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大塊頭，他的心也跟他的塊頭一樣憨厚。他給小狗又取了一個名字：莎哈。他有一個矯揉造作的妻子，黏人的時候身上會突然長出很多條胳膊抱住丈夫。她看起來好像很喜歡小狗，也同意收留小狗，但是很快就不耐煩了，動不動就說自己的肺里滿是狗毛。在小狗的視角下，垃圾清運工的生活也緩緩呈現：除了這個矯揉造作的妻子，他還有一個生病的母親，母親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就會變得歇斯底里。生活像網一般罩下來，充滿無奈。小狗和它第二個主人的幸福生活也遺憾地結束了。

小狗的第三個主人，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阿蘭，阿蘭給小狗又取了一個名字：安娜。阿蘭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和媽媽、外公生活在一起。她偷偷把小狗帶到自己的房間，想要慢慢說服家人同意收養它，但是很快小狗就被媽媽和外公發現了，外公要把它丟出去，媽媽心軟，終于同意留下它。在小狗的眼中，阿蘭的媽媽要掙錢養家，生活很辛苦，外公脾氣很大，它最喜歡的當然是小女孩。但是小女孩慢慢長大了，她的生活中原本全是小狗，如今她要去外面尋找更有意思的生活。有一天，她坐上了公交車，小狗一路奔跑著追隨，在小女孩下車過馬路時，小狗勇敢地救了她，自己卻被隨后而來的汽車撞倒。在生命即將結束的那一刻，小狗在小女孩的呼救聲中開始回憶。這一個場景確實非常動人，小狗對小女孩一如既往，小女孩卻要去追尋更豐富的生活，在生命即將消逝之際，那種愛和傷痛令人唏噓不已。

但影片并沒有煽情，相反，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小狗也表現得十分克制，誠如導演安卡·達米安所說：“我崇信情緒的復雜，笑中帶淚絕對是比哭泣更強烈的情緒。”小狗眼中的人類生活，確實常常讓人笑中帶淚，也確實讓人感受到了恒久不變的溫情。

與情感表現的克制不同，影片的畫面擁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純粹空靈的美感，不說身體柔軟至極、變化無窮的雜技演員，街上所有的人，都抽象而富有情感。有的人衣冠楚楚、叼著煙斗吞云吐霧，卻沒有臉，那是一些趾高氣揚的壞蛋;有的人穿著高跟鞋，無比時尚，五官卻擠成一團，有時候還會突然變出很多條長長的胳膊來擁抱別人，這是虛榮而矯揉造作的人;有的人臉上全是堆積的線條，密集的線條又都指向臉的中心，這是脾氣很大、時時憤怒的人。總而言之，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線條抽象又極具美感的手繪，色彩鮮活又對比強烈的畫面，使得影片在整體氣質上絢麗又充滿深情。

這是一部也許更適合成人看的動畫片。它用小狗的視角告訴我們生活原本就充滿離別、遺憾和無奈，也用小狗眼中絢麗的色彩、抽象的線條、純粹空靈的美感告訴我們，生活中本該擁有永恒的溫情，也該擁有絢爛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