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之旅

徐善來

在永遠渴望求新求變的時尚行業，一種將經典重新演繹的設計思路如今正在逐漸占據秀場弓人矚目的位置。或許在幾年前，將傳統造型和風格再創作的動機，僅限于新任創意總監首秀，上對于品牌歷史文化的尊重，然而當下這輪講求復古新生的情懷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時裝品牌備受期待的環節，其中的表達方式又呈現出兩種不同的路徑：一派是以Anthony Vaccarello、Virginie Viard、Clare Waight Keller等在時裝業深耕多年嚴亞守時裝屋格調的本源復興;另一派則是以Demna Gvasalia、Casey Cadwallader為代表，用個人對時代的感悟賦予經典與時俱進的力量。他們將個體的意志與時裝屋傳統擰成一股繩，不同的力道催生出迥異的效果，引發了人們對傳承的新思考。

左：Balenciaga2017秋冬系列本頁右：Balenciaga2020秋冬系列

舊貌重現

“我的腦海中總是浮現Saint Laurent過往的影像，但總歸是潛意識的，不能說是刻意的理性回憶。”Anthony Vaccarell曾解釋說.或許這種莫名的巧合和呼應來自于兩者塑造的著裝對象一女性一在時代中所處的挑戰有關。上世紀八九十年代Saint Laurent先生為權力著裝打邢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炫目色譜，從內到外的大膽不羈鼓動著面對經濟動蕩與文化更迭時躊躇不前的女性而在上任伊始便被外界認為其性感風格與品牌精神頗為契合的Anthony Vaccarello，本季便毫無保留地盡數還原了那個時代的璀璨，大面積的艷麗撞色通過隱約的透視薄紗性感的亮面漆皮與一如既往硬朗的西裝外套相互照應，為當代女性在爭取權益之際用著裝賦予自己膽量盡管Anthony Vaccarello一度認為自己與Saint Laurent穿越時空的呼應多數源自時裝媒體的刻意比較，但當其為品牌效力的時間越來越長，Vaccarello自身也開始承認了這樣的觀點，“有時當雜志把Saint Laurent先生的某些設計與我自己的設計進行比較時，我想，他們的想法是對的。”

與Anthony Vaccarello在潛移默化中把握品牌的精髓不同，在Chanel任職超過三十年的Virginie Viard對于何為品牌經典的理解自然游刃有余sKarl Lagerfeld是公認的創意多面手，讓傳統經典現代化是他的拿手好戲。正如時裝評論人Vanessa Friedman對他的評價，“與Cristobal Balenciaga、Christian Dior甚至Gabrielle Chanel不同，他對時裝的貢獻不在于全新輪廓的創造。”Virginie Viard所需要做的，并非延續某一種特定的廓形和剪裁，而是讓過去的設計演化出新的意義。本季，Viard的靈感便來自于80年代初Karl Lagerfeld與Anna Piaggi的一張合影，照片中的兩人都身穿著愛德華時代的華服，反映到本季秀場上，1993年秋冬系列的淺綠色外套被原版還原，昔日T臺上模特們手拉手肩并肩的場面也悉數重現。

而上任一年有余的Lanvin創意總監Bruno Sialell則坦言，作為初入老牌時裝屋擔任創意舵手的自己，在上任伊始并沒有太多時間研究Lanvin檔案中的系列，反而在經歷了兩季設計之后，加上品牌130周年的紀念活動，讓自己慢慢消化理解的何謂品牌的經典。于是在2020秋冬系列中，你能看到不同于前兩季的古典文藝氛圍。Jeanne Lanvin在20世紀30年代與眾多戲劇相關人士的合作讓Sialelli找到了創作的靈感，默片時代的MaryPickford、電影《美人計》（Notorious）中Ingrid Bergman鐘愛的Lanvin裝束，以及Jeanne Lanvin于1933年秋冬系列中的“Phedre"曳地晚禮服，都能在本季中的黑色連衣裙、白色寬領大衣中找到對應。

模特AgnetaFischer身著Lanvin絨布束腰外套黑色蕾絲上衣及水手帽，攝影：HorstP.Horst，美國版Vogue1936年月刊上：Lanvin2020秋冬系列

繼承傳統的過程看起來簡單，但其中蘊含的厚重歷史與強烈的責任感，也給設計師無形中制造了莫大的壓力。Clare Waight Keller在Givenchy的任職時間不算長，但通過一季又一季對傳統的堅守，在行業內外樹立了良好的口碑。Hubertde Givenchy一生中最引以為傲的成就一高定匠人的身份一得以回歸，對習慣消費品牌印花T恤和衛衣的客戶來說，如同重新認識了高定的輝煌時代。然而Clare Waight Keller也承認，傳承的野心在首季成衣構思中反而制造了障礙，并直言高定才是更適合自己首秀的契機。遺憾的是Clare Waight Keller在Givenchy的告別秀依舊是以成衣做結，2020秋冬系列中，模特KaiaGerber身上那件充滿雕塑感的斗篷和連衣裙，原型來自Givenchy60年代的高定系列，更具實穿性的兩件套幾何印花連衣裙，與80年代品牌推出的寬肩細腰、富有流動感的設計異曲同工。

左：Yves Saint Laurent1998春夏系列右：Saint Laurent by AnthonyVaccarello2020秋冬系列

模特Francoise Rubartelil身著Givenchy藍色披肩和及地長裙，獨特的gazar面料讓服裝呈現自然的立體挺括，來自品牌1967年秋冬高級定制系列。攝影：IrvingPenn，美國Vogue1967年9月刊。

Givenchy2020秋冬系列

個性融入

“我渴望了解Cristobal Balenciaga先生如何與女性打交道，如何看待時裝設計與身體的關系，如何控制服裝的體積和重量。在那個時代，他會將衣領設計成外翻以展示珠寶，或者縮短袖子的長度。但在今天，我需要做的是了解他使用的技法，并思考如何與當下結合。”Demna Gvasalia在首秀之后接受采訪時說道，“我希望設計出能夠給予女性態度的服裝，重新定義現代的優雅，避免落入昨日風華的桎梏。”的確，Gvasalia在Balenciaga的傳承，自加入時裝屋以來一直在不斷進化，從2016年秋冬系列開場的一連串收腰格紋大衣，到2017年秋冬系列閉場的九款現代演繹的品牌經典廓形禮服裙，再到2020年即將重啟高定系列，最初備受質疑的任命，在五年的時間里磨合得越發默契閑熟。而2020年秋冬系列則被普遍認為是Gvasalia重啟高定之前的一次演練，超大而蓬松的蝴蝶結裝飾紅色斗篷與緊密貼合身體曲線的夾克外套，在Cristobal Balenciaga往日檔案中的廓形感之上融入了超現實的科幻色彩，讓傳統設計中的光彩一直照耀到未來。

ThierryMugler1992春夏系烈，攝影：GuyMarineau、右：Mugler2020秋冬系列

畢業于康奈爾大學建筑系的Casey Cadwallader已在Mugler任職兩年多。也許在他的眼中，時裝設計遠比建筑設計要感性、靈活得多，因而也成為品牌歷任設計中對最懂得游刃有余地轉譯、再造的一位。“我希望找回Mugler的創始精神，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冒險者和夢想家。然而，新時代的Mugler不應該僅僅依賴于ThierryMugler創造的美學，必須在豐厚的遺產之上繼續前進。”Cadwallader的闡釋在他的設計中得到了印證，Muqler先生黃金時代的創作被其抽絲剝繭，從品牌商業性的角度出發，告別了原作過于戲劇化的靈感來源，將更克制、更理性的建筑結構引入，同時繼承了Mugler對女性身體線條的敏銳洞察，以更貼身柔和的面料進行立體裁剪、拼接，新時代的Mugler繼續散發著玲瓏有致的女性氣質。

Alexander McQueen2020秋冬系列左下：MirandaBrooks身著Alexander McQueen2002秋冬系列皮質胸帶裝飾禮服裙，攝影：NoelFederizo，美國版Vogue2003年1月刊。

Alexander McQueen2017春夏系列

轉眼間，Sarah Burton已經帶領Alexander McQueen的設計團隊走過了十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2020秋冬系列既是對McQueen離世的十年緬懷，也是Sarah Burton頂住壓力接過重任的十年紀念。昔日外界對Sarah Burton能否繼承McQueen傳奇的疑問仿佛還在耳畔縈繞，但時至今日，Sarah Burton儼然一步步摸索到了屬于自己和品牌共同前進的節奏。或許天才般的創意可遇而不可求，但Burton憑借著一季又一季的精湛剪裁和堪比高定的制作工藝，提醒著McQueen常被世人忽略的扎實基本功。在具象的符號上，2002秋冬系列中從狩獵與監禁中獲得靈感的皮帶束胸重回大眾視野，與Burton擅長的立體襯衫裙搭配出簡潔干練的新面貌。同時，在過往幾季中反復出現的粉色緊身針織長裙與多層交叉鎖鏈的造型也再現秀場。“我不想嘗試變成Lee（McQueen），我也不可能變成他。我覺得自己更能發現的是細微之處的美，服裝本身的美。我要做的是加入更多不那么厚重的元素，讓每一件單品都彌足珍貴。”這就是Sarah Burton對于傳承的理解。

Balenciaga2020秋冬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