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鋼
“大叔啊,這么大歲數了還干啊,把房子和果園賣了,跟兒子上城里多好!”紅姑推著三輪車,對元勝大聲喊著。元勝瞅了一眼紅姑,爽朗地笑了:“才不去呢,俺舍不得這片南果梨林子喲,城里吃香喝辣的也不舒心。”“呵呵,早晚都得去,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紅姑說完一腳蹬著油門,三輪車“突突”地一溜煙沒影了。
元勝望著掛在樹上綠瑩瑩的南果梨,在微風中輕輕地點著頭,他滿是歡喜,坐在草地上“吧唧吧唧”地抽開了煙。
這片林不大,二十多棵樹,是元勝幾年前栽下的,現在正是結果旺期。這幾年生活好了,家里也不指望賣梨這倆錢。兒子早就叫他把梨樹轉讓出去,說都快八十歲了,別再干了,他總是笑著不接話。每年秋天,他都會挑最好的果給城里的兒子捎幾箱去。他覺得自家的果跟外面賣的味道不一樣,春天施農肥,很少打農藥,吃起來可口。雖然這幾年身體不如從前,但他還是要堅持自己管理這片林子。
那天村長帶著小跑來到了元勝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叔啊,來了好事。一個開發商看好了后山的那片地,他要在這搞個旅游項目,正好包括你那片南果園。人家給的價可不低,我跟你家大侄子說了,他也同意賣。”沒想到元勝反問道:“家里的事,他也說得算?”村長有些不解:“你不想賣?多少人想賣還輪不到啊!”元勝再不啃聲了。村長識趣地說:“那等大侄子回來再說也行。”
兒子風塵仆仆地回了家,一進屋就開火了:“爸你是怎么想的,你還想干到哪天?正好趕上這個機會多好,趕緊賣了啊!等房子有人買了,你就跟我進城吧!以前叫你進城,你說舍不得梨樹,這一次正好。”元勝低著頭,不急不慢地說:“你媽去世后,我就指望收拾梨樹園消磨點時間,這是我的營生。我也不在乎梨能有多少收入,農民離開了土地還是農民嗎?”“現在不是農民工人的事,你都歲數都這么大了,還干農活,這不叫村里人笑話我嗎?再說你一個人在這我也不放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在村里還能抬起頭嗎?”元勝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不再言語了。
清冷的秋風中,元勝摘下最后一茬南果梨,村里人也幫著裝箱,大家有說有笑的,紅姑先開了腔:“元勝大叔啊,以后吃梨可得自己買了,要不每年等果熟了,俺給捎一筐去啊!”“好,那你得給我最大最好的!”元勝心里酸溜溜的。他望著這片灑過汗水的果樹,它們正隨風搖曳著向他告別。
他熟悉每一棵樹,就像熟悉自己的孩子。哪棵樹的果子能甜些,哪棵樹結的果多些,春天哪棵樹要剪枝,夏天哪棵樹愛生蟲子。而今天自己卻出賣了它們,沒有果園自己哪還有家?都說葉落歸根,我去了城里這是把根丟了嗎?現在真是世道變了,孩子在哪兒家就在哪兒了。
不大一會兒,南果園里只有元勝一個人孤零零地徘徊著。他想多呆一會兒,他看著每棵樹,他要記住它們。他要記住老家的模樣。
元勝拾起了幾片樹葉,吹了吹灰塵,小心地揣進了兜里,禁不住默默地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