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說的劉民

滿震

劉民寫了篇微型小說，說科員小胡想當科長，年三十送局長兩只野兔子，局長收了兔子卻沒提拔他;第二年又送，局長收了兔子還是沒提拔他;第三年又送，局長收了兔子依然沒提拔他……朋友提醒他說：“幾只兔子在局長心目中無足輕重可有可無，你在局長心目中自然也就無足輕重可有可無。”小胡遂定制了一只金兔子，正要給局長送去，卻傳來局長被“雙規”的消息……

小說在《檢察日報》副刊發表后，局長看了很不高興。他指責劉民說：“你這是在胡編亂造！是在抹黑領導形象！”

劉民辯解說：“我寫的是小說，是虛構，并非確指哪一個人。”

局長警告他說：“不要狡辯！我奉勸你，以后不要再寫這種東西了！”

劉民覺得局長太可笑，我寫的是小說，而你硬要把它當作新聞稿來解讀，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繼而他又感到欣慰。自己寫小說寫了多年，還沒有一篇作品在社會上產生過這樣的反響。這一篇能產生這樣的反響，不恰恰證明了它的價值嗎！性格倔強的劉民遂決定不接受局長的“奉勸”，寫！而且要多寫！并且要一直寫下去！

不久，劉民又寫出一篇題為《手長》的反腐小說。小說采用夸張和幽默的筆法，寫某局長發現自己手長過膝是因為經常收受賄賂所致，遂拒收、退贓、自首，改過自新，手長恢復正常。

小說在《中國紀檢監察報》副刊發表后的第二天，局長就把劉民叫到他辦公室。局長暴跳如雷大發雷霆：“好你個劉民！膽子不小啊！我讓你不要再寫這樣的破文章，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吧？你不但不收斂，還變本加厲得寸進尺啦！你現在諷刺科員科長局長，接下來你恐怕還要諷刺縣長市長呢是不是？”

劉民說：“我沒有錯！”

局長威嚇他說：“我想問你，你還要不要政治前途了？你這個科長還想不想當了？”

不說“政治前途”還好，提起“政治前途”，一下就讓劉民這心里失去了平衡。跟自己同時進機關的或是在自己之后進機關的，跟他們比一比，學歷、水平、工作能力、工作實績，劉民哪一點不如他們？可是他們一個個升了副局長還有當上了正局長的，而自己在小科長的位置上原地踏步踏十好幾年了，已經“奔五”了也看不到一點上個臺階的希望，還談什么“政治前途”！

劉民的犟勁也上來了，質問道：“局長是要把我的科長撤了嗎？”

局長氣呼呼地說：“你這么不尊重領導不服從領導，這么不成熟，你這個科長就當得很不稱職！”

劉民也豁出去了：“好！那我也向你匯報一下我下一步的打算。我手頭現在掌握了不少我們局和整個系統的一些素材，下一步我打算創作系列微型小說。”

局長氣得拍桌子：“好啊！那我們就走著瞧！我就不信你這個小胳膊拗得過我這個大腿！”

此后，劉民就在等著局長的報復。終于，局辦公室主任通知他去局長辦公室。

劉民走進局長辦公室。局長也不看他，指了下旁邊的沙發說：“你坐。”又遞了支煙給他，并且給他點著了，回到座椅上，把自己的煙也點著了，吸一口，噗出一團煙霧，模糊了他看劉民的視線，然后說：“劉科長啊，今年快五十了吧？”

劉民說：“明年整五十。”

局長說：“科長也當十好幾年了吧？”

劉民說：“快二十年了。”

局長說：“在我們局里，論學歷你最高，論工作能力、工作實績，你都很優秀。按說早該動動了。”

劉民疑惑不解地看向局長。

局長繼續說：“我們對你關心不夠啊，我代表局班子向你表示歉意。”然后又吸了一口煙，噗出一團煙霧，“最近組織部讓我們報副局級后備干部人選，我們局班子會議一致通過把你報上去。我找你來就是想看你還有什么想法和意見，我們溝通交流一下。”

劉民原以為局長找他篤定還是為小說的事，可人家一字也不提小說的事。一向吃軟不吃硬的他還能有什么想法呢？他在想：以后，以后我這反腐小說還要不要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