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窩子

邴繼福

他駕著“寶馬”從省城開往農村老家，心情一直很焦慮。這次回家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找當過村支書的老爹幫他出主意。多年來凡有難心事，他都要回家找老爹。老爹一直是他的主心骨。

快到家鄉時，一種優越感油然而生。想當年，自己是村里走出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后考省紀檢委公務員時，老爹就支持他說：“打鐵先得本身硬，在這個崗位，你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秉公執法，做個稱職的紀檢干部。”

“爹，請您老放心，我保證做到！”

十幾年來，他牢記老爹的叮囑，不徇私情，嚴格執法，辦了不少大要案，獲得不少榮譽，職務也晉升很快，已經官至副廳級。老爹每說起兒子，都一臉的自豪。

唯一沒有多大變化的，是他的生活水平。結婚十幾年了，依然住在40平米的房子。看同事們都有小車，他勒緊腰買了一臺“奇瑞”，停在機關大院顯得“雞立鶴群”。

生活盡管清貧一些，但都是勞動所得，他因此心態平和。

他這種安于現狀的心態，在一次同學會上被攪亂了。

“當年，你是咱班的學霸，現在官也當得最大。可實際生活水平呢，真讓人不敢恭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果不能及時享受生活，人生意義何在？”

說這話的，是當年班級的淘氣包趙連。小時候好打架斗毆，學習成績最差，可現在卻混得最好。他開了好幾家公司，錢沒少掙，開著寶馬，身邊美女如云。每次同學會都搶著買單，豪氣得很！

趙連曾借著酒勁說：“你這省紀委大官也管不著我，和不和你交往無所謂。看你挺厚道的，咱倆又是同桌，我才常找你喝酒呢！”

一次喝完酒，趙連到他家“認門”之后，當著他媳婦的面就說：“嗬，一個堂堂正正的副廳級干部，還住這么小的房子，一貧如洗，小偷見了都得哭！這樣吧，我省城有幾套二手房，暫時不出手，空也是空著，你就選一套住吧！”

他嚇了一大跳，連忙拒絕說：“你可別坑我了，我無功不受祿！”

趙連笑了：“看把你嚇的！”

事后媳婦對他說：“反正也不是外人，他有的是空房子，咱們住一住怕啥？ ”

“那可不行！要想住大房子，咱以后自己攢錢買。”

“靠工資買房子？你做白日夢吧！那得等到猴年馬月？！”說著，竟抹起了眼淚。

一年春節，趙連到他家“訪貧問苦”，臨走扔下一張購物卡，又把他嚇夠嗆，說啥也不肯收。

“嗨，怕我賄賂你呀？實話告訴你吧，千兒八百元對我來說，只是仨瓜倆棗，都不夠一頓飯錢，看把你嚇成這樣！”

他的臉刷地紅了。轉而一想，也是，既然是老同學，何必草木皆兵呢！于是，便默默收下了這張一千元的購物卡。

就這樣，從他收下第一張購物卡開始，一直到用“奇瑞”換趙連的“寶馬”開，都因為是“老同學”，與社會上其他朋友不一樣，他心里一直這樣認為，便無所顧忌。

一次，倆人又喝得勾肩搭背。借著酒勁， 趙連突然破天荒地提出：“我有一事相求，只要你給咱們家鄉的市長打一個電話，今年，有一個棚戶區改造工程……”

他怔了一下，心想，憑自己目前的職位，給市長打個電話只是舉手之勞。但這樣的電話該不該打呢？他一時沒了主意。這時，他突然想起當過村支書的老爹……

老爹聽完兒子的敘述，沉默片刻說：“咱倆先去釣魚吧！”于是，倆人驅車來到湯旺河畔。

不一會兒，老爹就釣上好幾條大魚，他呢，老半天一條魚也沒釣上來。他問老爹：“我咋釣不著魚呢？”

老爹遞給他一個雞蛋大的黃面團說：“你得‘喂窩子呀！來，你先把這個面團撒到河里，一會兒再看效果。”

真靈啊！他剛把面團撒到河里，魚就游過來了。不一會兒，就釣上來好幾條大魚，他興奮極了。

當他又釣上一條大魚時，突然想起什么，眉頭緊鎖，不住向自己發問：我是不是被人“喂窩子”啦？

想到這兒，他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