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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今天亮了嗎

2020-09-06 13:37:30李世成
湖南文學 2020年7期

李世成

The End

從我們忽略一個人的時刻起,他就已經死了。即便偶爾想起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回光返照。

在他眼里,墻體是透明的,女孩藏在墻體籠罩下的空間里,她并沒有消失。深夜他總能聽到哭聲,他用拇指和食指捏滅煙頭,說不要哭了,哭泣會令舌頭變傻。

“一招手都有鬼從樓頂跳下來。”他的意思是,人言魅力太大。誰誰誰怎么不自己跳。不過他想自己試試,是不是叫別人的名字,就有誰從樓頂跳下來。“赫拉巴爾”——剛叫完,他聽到前面有影子墜落的聲音,是他自己。

并非每一次墜落都會有疼痛,風撕裂的聲音,那些消失的東西,可就從未有人加以過問。聲音消失后去了哪里?思考這一問題的除了他還有誰,他不清楚,這個城市,只有他的墻壁是最后一個實體。人們均活在空氣澆筑的城池里。

他順利地從夢中醒來。臥室門敞開著,他聽到來自衛生間隔板上老鼠奔跑的響動聲,他推斷,老鼠又胖了二兩。

他最后一次和她親熱。她吞著一只蛤蟆。他按住她的頭,她的眼淚從眼角流下。為了證明他對她也有歡喜,他吻住剛才探向他腿間的唇,兩條松鼠尾做成的舌頭交織在一起,一些唾液分泌自蛇信子開出的花朵脊柱,鉆探的信息綿延熨過隧道氣孔,愛欲的頭發比任何時候更像夜幕,灰色的星星比跳蚤含蓄,松鼠舌頭摩擦出的火光正散布平原的邊緣。

沒有愛,只有欲。她說。聲音來臨時他又開始犯心絞痛,這比他凌晨三點不睡還要受煎熬。這種可怖,他本應想到絞肉機,可他每次看到的仍是溺水的自己,以及多年前一只空瓶里的蒼蠅,瓶蓋已被擰緊。那種疼痛的擠壓平復以后,他看到梯田里有個小孩,用散落田坎上的枯草莖插入水田,在水面上搭橋鋪路,他用細小樹枝接來那種大只的黑螞蟻,螞蟻們在草莖的不同側面慌亂奔竄,碰觸水面又折回……

這個夜晚他多有艱難。懊喪感鋪滿天花板。她躺在床上溫柔地對他說,我們一起躺著就很好了。真的,真的。她連說兩句“真的”,第一句已是很小聲,很輕細,第二句“真的”以一種更輕柔更緩慢更細小的廝磨狀搖晃進入他耳朵,仿佛她的聲音沾過酒,酒里加了幾滴蜂蜜,而之前,在準備用來釀造的谷物上,掩埋其上的是源自北方某盛產玫瑰的著名小鎮的玫瑰花冠。

睡不著嗎?她問。

嗯。他說。

我們各編一個故事吧。

他笑。

她說他們的城市叫“駱”,她來自駱城,他們的城市只以駱駝代步,沒有任何現代交通工具。在他們那里,沒有什么比聽聞駱駝的嘶鳴更令人安心……

“駱駝最多的是我的家鄉,我們的家鄉叫‘駝,我們那兒的夏天,駱駝的皮毛在陽光的撫慰下開始變換色澤,你知道嗎,我們的家鄉每家門前都有一口井,關于井水和彩虹的故事你可能聽過,每天上午九點鐘,彩虹如約而至,前來井口飲水,它們彎下長頸鹿的脖子,燕子尾巴貼地飛行,但這種飛動是靜止的,關于彩虹的尾巴是否已經飛過井口,只有眼尖的公鵝看到。”

“我們家鄉的公鵝會在上午九點一刻打鳴,彩虹欣喜喝完井水后,總會留下一件禮物,它們的禮物向來單一,但這個世上再沒有哪個地方能生產出未曾重復的湯勺,那種設計感,我和你說你也想象不到,它們從懷里掏出湯勺后輕輕放在井邊。公鵝停止打鳴,彩虹也飲水完畢,它們的離去是為了次日的準時赴約。”

“我們家鄉的彩虹除了飲水才會到地上來。平時都住在樹上,你肯定想到了鳳凰,可你見過鳳凰窩嗎?在我們那里,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和每一個六十歲的老人都能看見彩虹窩。只有十三歲的少年和六十一歲的老人才會去回憶彩虹怎么進窩。歸巢前,它們將自己變成一絲輕煙。輕煙,知道嗎,真正的瘦成閃電啊。”

“我們家鄉的閃電……”

你不說點兒什么嗎?她抱著他,問。

不編點兒什么嗎?她問。

在這個不斷移徙的時代,只有女人的乳房可稱作男人的故鄉。只有她們的懷抱,能使男人們安居樂業。他說。

我要說的是一個關于乳房的故事。

知道我為什么定居簾城嗎?得從我師姐開始說起。

她又挪向了他這邊一些,他都快要被擠得掉下床了。有點冷,他說。他從她身上翻過,從另一邊抱住她。他將左手拱進她后背,她覺得有些癢,但沉迷于這種在她看來無比甜蜜的滋味。他順利地從她的后背繞過握住她的左乳。

“那時候我大二,她大三,我們都一樣,讀的是專科。要怪只怪那天是青年的節日,五四嘛。我們的第一個擁抱我肯定忘了,包括第一次從后背摟她的胸。是她教我的,她問,知道男生為什么喜歡從后背摟女生嗎?我說不知道,她拉我的右手繞過她后背環到她身子右側,自然,我夠到了。接著她把我右手甩開,說不能教壞我。

“不能教壞我?之前的夜晚我可就是個壞人了。不過對于接吻,我們還沒有勇氣,我沒有,她也沒有。那時,她正陷入一個迷茫期,男友與她不溫不火,我的闖入并不突然,我們有過將近一年的長聊了,偶爾我們相約在西操場夜跑。我喜歡躺在她身邊,我們挨得那么近,我想她一定能聽到我的心跳聲。第一次觸摸她的胸也是從欺騙和借口開始。像我多年前對初戀女友說的那樣,說要感覺一下她的心跳……”

“感覺心跳。我真會找借口啊,再沒有比這美麗的借口了,我有了再次戀愛的感覺。后來,我和她秘密約會無數次,當然只是逛校園,和所有相擁散步的戀人一樣,我們出現在西操場邊,出沒于東操場邊,我們還潛伏在體育系的球場內,坐在音樂系門前的長椅上,梧桐樹非常貼心地為我們遮擋路燈的光線。”

“再沒有比梧桐更貼心的樹木了。我不止一次在心里說愛它,相信我。”

“我愛梧桐……”

“我愛梧桐……我在梧桐樹下吻了她,是啊,那年五月四日的晚上,我凝神注視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她,最后我萬分專心看著她的唇,我想那一刻,我所有溫暖都在那一刻了。對,我輕輕地,很輕很輕地吻了她,一下,就一下。”

“就一下。她驚呆了。可能親吻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可能她認為,我們就不會有親吻,我們的世界不可能有親吻。”

“不可能有親吻。我再次吻了她,這時依然很輕很輕,上唇,唇珠,上唇角,下唇,下唇角。她說我可惡,我當然可惡啊,為了懲罰我,她以一種迅猛的姿態讓我的舌頭敗陣,我的舌頭驚得忘了怎么動彈,對,它只是被動地、木訥地接受來自師姐的吻的懲罰……”

你還是編一個好了。她說。

他不說話。

他躺在海面上,成一只平躺的火箭,悄然射向太空。

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他仍躺在這張床上。她抱著他半夢半醒,或者和他一樣,一直沒有睡著。

他認為一切可以歸因為久坐不動的結果,他很久很久沒鍛煉了。太久太久了。又或者是心理上的問題。一個人連手指都不靈活,還能做什么呢?他思考過成因,后來得出的結論是缺乏運動,單身太久,唯一的運動即是敲鍵盤打打字,誰都知道,一個人的運動只剩下打字,他的手指將更容易僵化。而那些不鍛煉的有女友的男生,事實上他們還是鍛煉的,他們以幸福的名義做熱身運動,即便熟睡時,手指都有可能還在保持輕微的動彈,只要他們的手還放在戀人胸上……

她遠道而來,這就成為他侵犯她的理由么?可他找不到理由,什么理由能讓這個夜晚不應該有一場性愛。

“人造夢”,他突然想到這個詞。在他的少年時期,第一次聽母親說過“人造蛋”,他一直想不通,怎么可以有未經母雞接管的雞蛋。同樣,如果真有人造蛋,為什么不可以有人造夢呢?讓昨夜的夢再次演練,是否也是造夢之一種,或者重塑一些毫無章法的影像,它們毫無邏輯可言,但一定流動自然。

大概是昨日下午,與長輩通話。他被詢問是否戀愛,中間提及“結婚”一詞。而彼時,他正面對桌前的一份外賣——原味烤肉拌飯、甜酒餌塊粑,以及因湊單而點的米香雞塊——他又搬來不緊不慢的話語,表示不用考慮,他說他還需要做其他事情……實際上他很久未曾好好將一件事情做好。這一次通話,是他與從小帶過他的小姨談話時間最長的,可能是他走神的原因,或者僅僅是他的小姨想珍惜某一分鐘——一個表盤轉動六十秒——在那一分鐘她的小姨覺得他會猛然醒悟。關于他的孝心,一直令人心疑。他突然想起下午前那場白日夢。夢里,他從一張長條椅上起身,送一位郭姓的大姐——從夢境的角色來看,即將飾演他未婚妻的女生與他一道,送那位郭姓大姐,因有她與郭大姐做分別前的寒暄,他有時間將思慮作用到自己身上,“可以反悔嗎?明日婚禮。”

做夢的益處是“好壞兼備”,醒來誰都得以生出“一個美夢”或者“幸好是夢”的回味與感慨。

還沒睡著嗎?他側身過來握住她的手。

嗯。她說。她將頭磨蹭了一下他的前胸。

我給你編故事吧。他說。

嗯。她說。她又蹭了一下他。

“有時候,靜啊,靜到懷疑自己有口臭。”他說。

“什么?”她問。

“我也只是懷疑。畢竟,我二十年總共才說三千句話。這么多年,沒有什么能讓我有興趣多開口。你知道二十年有多漫長嗎?我也才四十六歲,本不該把一個二十年當回事。問題就出在這二十年里,我師姐……師姐的女兒已經十七了。

“師姐的女兒十七歲。我見到她源于我逃避這天早上一個同仁的新書分享會。我借口早早離開現場。今年我們學校打算給我和另一位校友各出一本書,學校邀請我們回來舉辦相關活動。我們學校已不再叫某某學院,而是某某師范大學。師姐的女兒則在本地更為有名的師范大學讀大一。這天早上,我因為忙著出去買雙鞋,莽撞的我把她撞倒了。媽媽你等我一下,女孩對前面的一個身影說。前面的女人回頭。我知道那是誰。我看了她很久,她先對我笑。我女兒就在隔壁上學,她指向另一所大學的方向。女孩想撫平書角,卻怎么都是卷的。我下午有個活動,我說。我知道,師姐說。

“師姐說她知道。她不知道我打算去買一雙網鞋,我覺得網鞋穿起來會輕盈許多,我不是沒有鞋穿,只是我清楚,下午的活動我將與一些人相繼留影,肯定會拍幾張照片啊,鬼知道給我們拍照的是我們中間的哪一個。他拿起相機,一上來就給我照了張全身照,剛好拍到我的鞋——過后看照片,我會想起去年的一場活動,我也是穿這雙鞋拍照。這不怪我,總會有那么些時候,僅僅是面臨拍照,總會有那么一條褲子、一件衣服、一雙鞋,照片中總要重復出現它。二十多年前,我的兩張高三畢業合照都穿同一雙鞋,這讓我事后想起來,總是覺得有些難為情。不過我的鞋永遠刷得很新,這是我唯一的好習慣。我記得我的第二次高考,那應該叫高四才對。”

“我的第二次高考應該叫高四才對。如果沒有高四,我就不可能遇見師姐。我們不可能相約去連城旅行。二十一年前的十月一號,我們到了連城。雖然師姐家離連城不過四小時的車程,但要轉悠出來,也相當費勁。師姐堅持自付旅費,我則用了一筆小說稿費作路費。我知道必須由她,否則她不會來連城……”

你還是忘不了她。她說。

沒人會像我一樣愛你,為什么這愛還不夠呢?沒有誰比我更愛你,但為什么我愛你還不夠?她笑。

當時他不知道這是電影《偷心》里的臺詞。那一刻她一定是自比深受情傷的艾麗絲,同時也對那句臺詞另作翻譯一番。

簾城到木猩大瀑布坐高鐵只需要半小時——他多次和師姐說。雖然近,但他就是沒有去過。他想著等一個可以一起看瀑布的女孩。

實際上,他真正到達木猩大瀑布時,已經是畢業三年后了。抵達木猩小鎮的一小時前,他還徜徉在簾城高鐵站,陽光有些刺眼,他看到她親了他,挽著他手臂。就像當初在連城,他們一起去花果山、桃花澗。一路上她挽著他的手臂。瀑布給人感覺是什么呢,用當初他第一次看海說的四個字也可以,“水在水上。”他說。而這次,他說了兩個字,“水斬。”

那叫“鷺鷥”的酒家北側最靠邊的那間屋子里,他們整晚無眠。他一次次挑逗她。未出發前,他真沒想過他們此行會發生點什么,他起先非常確定,不會和師姐發生什么。事實是這個夜晚他在她胸上施展各種親吻術,在她的不注意和他的不自覺間,他滑進她身體一點點,像某種探測,隱秘、陌生,這境地令他慌亂。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她捏住他手腕,他感受到他未曾遇到的慌亂。他看到她眼里的空洞。一種罪愆被迫抽尾。

自然而然,一些叫做頹敗的東西一直毗鄰他的勇敢,哪里還有勇敢,哪里還有一種迫在眉睫的親密渴望。是內疚。內疚將他擊垮。

她感受到了什么,你不要泄氣啊,這會影響你以后的心理。其實他在騙她,或說給過她一種未經人事的錯覺。他沒有說話。

我幫你吧,她說。那個凌晨她溫暖的手掌催生他體內植物的萌芽。

之后在更漫長的黑夜中,他們相擁而眠。而天快要亮的時候,他們有著一場真正的性愛。她讓他去藥店買避孕藥。那是他第一次去藥店問避孕藥。內心百般躍蕩,但卻裝作無所顧忌的樣子踏進那家有粉紫色店名的藥鋪。那是第一次有女孩為他吃避孕藥。一次就夠。整個旅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的幸福感,同時,在幸福的邊緣處也氤氳著一絲不可名狀的擔憂,為陌生的城市擔憂,或者為陌生的明天的他們而擔憂。

他之所以選擇在簾城定居。他沒去細究。但有些恒定的默契,一種單方面的應承自我的默契在告訴他,他的決定最能安心。

“簾城到木猩大瀑布坐高鐵只需要半小時。”在她女兒出生那天,他去了趟木猩大瀑布。

如果頹勢可以被包容。那一定源自女人的愛意。

在她的幫助下,最后他還是成功觸碰到她,很不幸的是,天花板上的頹喪轉移到他下身來。他告訴她,可能是自己很久沒有做愛的原因。當某種需求不再是需求時,便會喪失一些本能。比如,一個悲觀主義者多年不去戀愛,也將喪失戀愛的技能。

她還是溫柔地抱著他,對此,她一點也不在乎。而之前,她懂得他的沖動,但不明白他因何執著,種種嘗試未果,他仍不放棄。先前為了幫助他,她甚至說,你想不想聽我呻吟,也許可以喚醒你。

如果有什么方式,那一定是一種氣氛,水質尖刀觸碰到體膚的時刻——微火架河岸,冰雪待融時。

結束后她說,你剛才心里有沒有想著她。

他給她清理完畢。她覺得自己和他更親密了,起初只是打開他的音樂播放器聽一些舒緩的音樂,她知道他的某個歌單里,里面的歌全是舒緩的。她翻看他手機完全出于好奇,是一種較隨意的舉動。他又忘了給該死的便簽加上密碼。那條便簽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令他產生了屈辱感。這與親口說出來不一樣。隱秘的東西應該被隱藏,最適宜的方式是讓它作為符號安分存在。那句話他原本打算放在一個小說里,他覺得那一句太重要了,他怕忘記,遂在便簽記錄下來。小說里的情節,有場露水情緣,失憶的男主人公從酒吧帶走那位涂著藍色唇釉的女孩后,床戲上演前他們有幾句對話,其中該篇小說的敘事中,有兩句將出自今晚的便簽:

我不知道有多久沒做愛了,或者根本就沒做過。

她騎在我身上放聲大笑,說她喜歡和瘋子做愛。

他奪過手機。不再吭聲。他轉過身到另一邊去,沒有解釋,解釋什么呢。他眼里那口井正在干涸,原本在他眼里被拂動的井水此刻消逝得無有蹤跡。

“喜歡你以后,我將我的無能演繹得動魄驚心。”

再次見面前,這句話打動了他。她說她要來找他。他說,好。

他知道了這三年里,她談過兩次戀愛。如他所愿,她終于談了戀愛,沒再打擾他。在她看來,她的問候,她唯一一次出現在簾城,都是打擾。可是這次,她覺得有必要見見他,和他說說話。只有你能陪陪我,你知道嗎?這三年本該屬于你。他不回答。她確實央求過,可不可以將他的三年時間給她,她想陪陪他。他拒絕了,那次便簽讓她看到后,不歡而散。之后所有留言他沒再給她回復,是她將網絡聊天通訊里的他刪除。她也確實沒再加他為好友。一次都沒有。不似她沒來簾城前,一次次聲稱要忘了他,一次次將他刪除,又把他加回來。

她在電話里說她剛去做人流。他久久無話。

沒事的,她安慰他說,沒事的。已經三個星期了,好了的。我其實很想哭,但我怕扶我的女護士看到。你知不知道,我是一個人去的,那時候我想,要是你在我身邊多好啊,至少我們是親密的啊,哪怕你從未愛過我。最絕望的,是女護士將從我身體里取走的給我看……接下來,我在一個旅館的房間里自己度過絕望的三個星期。你總說,喝酒后有多絕望。我知道你的絕望,你缺失你想要的陪伴。我呢,我的絕望與你又多么相似,我絕望的時候你也不在啊。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多的血,血一直流到坐便器里,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怎么能有那么多的血啊?我其實是多么膽小啊,我想我應該會暈血的,但我沒有,我暈倒只是我太虛弱了,有幾次我暈在坐便器上。幸好是暑假,我可以不用給學生上課。我多么希望啊,能有一個你的孩子……對不起,我矯情了……

其實這三年里,十月一號我都去過簾城,待了一夜又匆匆走了。如果我們看到后天的樣子,我們是不會多奢求今天的。

對不起。他終于說話。我忽略你了。他說。

可是,人難道不是用來相互忽略的嗎?她說。

他去高鐵站接她。她挽著他的手,他沒有拒絕。他想起來簾城的第一次醉酒,第一次絕望。

他睡到第二天中午。那件T恤他洗好了。上面隱約可見的黃漬依舊存現。他還可以把它再洗干凈一些,但他不打算這么做,也不打算再穿它了。把衣服掛上后,他站到鏡前洗臉,洗面奶泡沫均勻附在攤開的手掌上,來回摩擦臉頰的雙手突然停下,是洗干凈了。但他好像聞到了血的味道,那是鼻血在鼻腔里蓄勢待發時才有的味道。果然,他的食指接近鼻孔時就碰到血了。他很快找來衛生紙,撕下一點紙揉成小團塞進鼻孔就洗澡去了。毛巾蘸水放在肩上,水掉落在地的聲音牽動前夜那段狼狽的情景。他吐在出租車里,準確地說吐到自己衣服和牛仔褲上,還沒有完,他把頭伸出車窗,繼續吐,一片散開的水簾飄在開動的出租車窗外,砸在寬闊的車道上,像雨聲……下雨了……

他還在吐。他身旁的老大爺在拍他的背,司機遞過來一沓紙,他說他自己有,左手腕沾滿白色細碎黏粒的手伸進左邊褲兜,老大爺接過司機遞來的紙巾,說把手擦擦吧。謝謝謝謝,他說。不好意思,他說。沒有什么,年輕人嘛,老大爺說。

他靠在車窗睡著了,眼皮底下,黑色的鍋蓋正把他微弱的目光壓死。大爺下車走了,車內只剩下他自己,他繼續靠著車窗睡過去。

……

他聽她的話,沒有打車。坐公交,時間會變得慢一些。她說。

他們在郵電大樓站換乘,他帶她坐在一張黃色木椅上。

這張黃漆木椅,坐在他們旁邊的兩位年輕的姑娘已相繼起身。從地下通道走上來一對母女,母親的目光平淡無奇,女兒似乎在用雙腿訴說她的疲憊,右腿的每一次右傾都在告訴左腿,女主人走累了。換到左腿也一樣,姑娘的左腿也在擺動——或者搖晃同樣的傾斜所致的弧度。

他們身邊又入座兩個比他們還年輕的姑娘,他離她們近一些。他和她沉默著。如果不是聽到她們的聲音,他甚至會忽略,此刻仍然有人坐他們身旁——似乎整個站臺,只有他和她坐在長椅上,她靠著他肩膀瞇起眼睛。他看看眼前,看看右邊的廣場,看看左邊的豪華大酒店。此時他看了看左邊年輕的女孩,還有她的同伴,她們太年輕了,“白色短袖”不時在揉她的肚子,她的每一次出聲都是作為飽餐后的心滿意足的回應。她肆無忌憚地在他身旁踢掉拖鞋。過去一點的那位,她拿手機的右手,姿勢十分怪異,總是把手機來回轉動于掌間。

他帶她去吃粉。她說不想吃米飯,甚至不想吃東西。他威脅她不吃東西就不陪她,她稍微撒嬌,說好吧,吃粉。他看著她慢慢吃粉的樣子,有些心疼,或許吃東西就該像她這般呢?細嚼慢咽。按時飲食與對食物的速戰速決并不能代表一個人有多熱愛生活啊,吃飯只是吃飯,還能是其他么,但他分明感受到她對待食物的那份小心翼翼,他能感覺到她熱愛每一粒米,如果他們此刻吃米飯,一定是這樣。

吃完粉,他們走進雙生橋北岸的半山公園。他們在木椅上坐下,他們的事先落座并沒有影響左邊一米開外坐著三位奶奶級別的歌唱家,離他最近的那一位正在起身施展歌喉,稍微年輕一點的在拉二胡,另外兩位沉默的同伴則默契地為她倆打著節拍。他不敢多看最右邊那位奶奶的墨鏡,墨鏡背后是怎樣的眼神他始終無法捕捉到,而他目光的每一次抵達都讓那本身帶有抗拒性的黑亮鏡片給怒斥一頓,這種無聲的尖銳的批判讓他的眼睛頹敗下來,他躲閃的目光捕獲到的信息只能是“驚悚”——對,驚悚。但很快,下一首歌就是她唱了,準確說應該是她們幾個在唱,她在她們一群人中聲音最高,墨鏡奶奶的聲音很特別,她唱歌投入的樣子使她看起來像個小女孩。她好像也在看眼前玩手機的年輕人,二十多歲,右腿搭在左腿上,拇指飛快點手機屏。他偶爾把眼睛投到路邊的綠樹青草——垃圾桶——過路人——唱歌人的開合的年老的嘴唇——她們的白發。

她挽著他右手臂,抬頭問,你要寫的小說寫完了嗎?我來會不會打擾你。

不會,他說。他說他希望她來。

聽完她將頭埋到他肩上。

他告訴她他的構思,一個城市流浪者的愛情故事。起先是他一直在觀察路人,在他觀察路人的時候,他的一舉一動也被流浪者看在眼里。

然后呢?她問。他開始把構思的說給她聽。包括他——他打算寫的城市流浪者——他就像他單位對面樓層的某只鴿子,他不知道他存在——他一直藏于某處盯著他,不斷變換方位,一雙眼睛藏于暗處——對,就是這樣。

他把這隱晦的流動的影像按住。他不再開口,攬了攬她。

這樣的相遇不適合說出來。他隨即換了一個話題。

“我甚至可以把我們的經歷交給他。”

他還是說起了這位虛構中的浪人,一個即將和他在這座城市某處相遇的“同道”。

他開始講述他的事,當然也交代了他如何找到他。

他們將在某天下午或者傍晚相遇,他在他身邊停下,坐在那條黃色長椅上。周邊的行人依舊安分走在他們自己選定的線條上,他們就是直立的巨型螞蟻,不過是些被剁去多余的手腳的螞蟻。

他率先開口:“我以為只有我才會干這樣的傻事。”

他蹺起右腿,一點也不因為他們的陌生而感到不自然,他甩了一下長發,目光追著他望去的方向。他剛剛目送一對母女離去,她們從郵電大樓地下通道冒出來,先是上半身出現,而后是整個身影,小女孩掐了一下她的母親,母親拍打女兒肩膀。

“媽媽,長大后我會和你一樣漂亮嗎?”小女孩掐了一下她母親。

“你說呢,你媽媽的女兒會是丑小鴨嗎?”母親拍打女兒。

“我就怕我不是丑小鴨啊!”

“為什么?”

“丑小鴨會變成天鵝啊!”

……

這時候他才回過頭來看他。灰色夾克,長頭發,長指甲。他皺了皺眉頭。

“我以為只有我才會干這樣的傻事。”他又說了一遍。

他不回答。

“但也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才會幸運地捕獲到路人溢出的那部分溫暖。他們的氣息,他們衣服的顏色,他們或神色匆匆,或愁容滿面,幸福或者悲傷,我們充當他們一天中某一時段的風景里的補充部分,我們是靜謐的,我用‘靜謐一詞,看,多么貼切。”

“我們就這樣注視著這座城的某一處,我們選一個地下通道,比如此刻,你和我——當然,今天主要是你在干事,我很久沒有這么著了,在這一處,多了我的一個同道,我還需要在這里守候嗎?比如說,我就坐在這張黃色椅子上。”

“我干的傻事可比你豐富多了。這座城,人多的站臺你都沒有走全吧?我是指那些重要地段的大站,這么說你清楚吧。對,通常那些站牌前站很多人,公交車一來,人群蜂擁,‘中高級車2元的字樣在召喚他們上車。”

——靈感就是這么來的,在講述中會有新的東西,講述者會加入新的思考,注入新的影像。

當然了,這個小說后來他沒寫成。

他將手機便箋打開,給她看他寫下的梗概:

Ⅰ.你擁有過孤獨嗎

Ⅱ.當你擁有孤獨,你就擁有愛情了

Ⅲ.長發多情,亂發為情困

晚上,他們躺在床上。我送你的雛菊還在啊?她問。

在,他說。其實你知道是誰送的,她說。對,他答。

你問過客服。

他笑而不答。

謝謝你,她說,謝謝你今天一直在說話。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問,也不能安慰她什么。

她轉過身,吻他,他熱烈地回應她。

她掉下眼淚。

他沒問。

最后兩人一起看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什么,她問。

有你。

還有呢?

不知道。

有你。她說。

還有呢?他問。

有月亮。她說。

如果他沒有把手伸過去,或許一切都不同。他們情不自禁擁吻,他吻了她的脖頸,鎖骨,舌頭在鎖骨上凹處逡巡。往下是胸,他盡顯溫柔,仿佛此刻她正是他的妻子,他是深愛著她的丈夫。最后是他的右手,由先前緊箍她后背,下移攬住她臀部,他的手別有天賦般不再僵硬,想象的手與實境中的手緊密重疊,他的手聽他的,卻又不聽他,他的手像某種探測,不再隱秘,卻又非常陌生,陌生,陌生……

他呆住了,從未遇到的陌生。手指不再靈敏,他的手變得僵硬,他不知道這雙手是要干什么。最后是她將他的右手拿出來。他好像丟了魂。她起身,到床邊翻找著什么。他不再平躺,側過身去直直地盯著墻壁,好像墻壁能開口說話,替他們說出一句什么話,或者引導他們說一句什么話。他聽到背包拉鏈被拉開的聲音,她打開臥室門,走出臥室,去衛生間。回來的時候她到床邊去拉他的手,他沒有轉身,任由她抽出他的右手。他手上傳來溫熱感,這種溫熱通過摩挲流經他的右手掌,手指,還有手背。

他翻過身坐起來,抱住她。他的心絞痛這時候開始發作,他覺得它來得太是時候了。他沒有出聲,更不敢看她。

最后是她將他的身子扳過來,她側坐床沿,他正坐床上,她盯著他的眼睛,微微笑,微微笑,伸手摸著他的臉。

“你先睡,啊?”她說。

“嗯。”他答。他想伸手拉一下她的手,他的手仿佛已經不是他的手,此時,他的手該有的機能也消失了,無法動彈。

他清楚,自己傷害了她。

她起身,背對他,走出臥室。他聽到衛生間門關上的聲音。

他的眼睛盯著臥室里的雛菊干花,他突然很想知道雛菊的花語是什么,但他今晚是不可能知道了,在他的世界里,他可從未關注過這些曾被他認作“小清新”的東西,什么“星座”“花語”等知識,向來在他的接受面以外。

今夜他們怎么睡去的,在后來的日子他都忘了,只記得她在衛生間的時間很久很久,也許一小時,也許兩小時。

凌晨他醒來過,他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閉上眼,他看到很多東西。天花板上確實有她,有他,也許還有月亮。

這天早上,是她在南方的最后一天,她說她要走。

留下吧,他說。

不了,她說。她說她回去休息幾天又該給學生上課了。

你幫我訂票好嗎?她說。

好,他說。他給她選了一趟可以節省時間的路線,先飛機,后高鐵。

是不是因為它們是干花,你才留著?她問他。

什么?

雛菊。她說。

不,因為是你送的。他說。

我想去藍鈴河走走。她說。

好啊。他說。

河邊有很多白鷺,白鷺是他最喜歡的。她過去常常羨慕他,可以離白鷺那么近。

如果我是一只白鷺多好,她說。

阿魚。她抬眼看他。

啊。他輕聲答。事實上他過去一點也不喜歡她叫他阿魚。

那是他的網絡昵稱,他常常自比人群里的一條魚。

阿魚。她又叫了他一遍。

嗯?他看向她。

你會游泳嗎阿魚?

會啊,他輕聲說。

如果我跳下去你會不會救我?

不會。他說。

責任編輯:劉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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