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愛,是陡峭的
下山以山珍易物,換回
煤油,手電筒,鹽巴
數十里山路,半夜出發半夜歸
從不讓她獨自捱過每一個夜晚
一旦半夜還不歸
她就打火把到懸崖邊上,對著夜空喊
余音在黑山谷,傳的很遠,很遠
要是聽不見回應,她就苦苦等待
火把燃盡了,就等到月明星稀
一見面,他用手電筒看她
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埋怨說
山上的夜路你也敢走?
摔傷了啷個辦?
招來野獸啷個辦?
她反問:你要回不來
我和娃兒們,啷個辦?
回娘家去,啷個下山?
他回首懸崖
跺跺腳:明天開始給你修路
懸崖修路,猶搭梯上天
從此,農閑時,大山里叮叮當當的交響
總在演奏絕唱
習慣了節奏的鳥雀野獸,不再驚飛逃竄
沿著山勢走向,一錘一錘地敲
一錘下去,鏨子就蹦出一朵尖銳的火花
盛開出一朵朵飛濺的玫瑰
甩出的汗水,聚成一條山溪
懸崖上,腰纏古藤,游蕩幾十個來回
才能鑿下放半只腳的石窩
鑿青山,鑿白云,鑿黃昏
半個世紀的鑿痕里,二十多根鋼釬
鑿穿了時間。針尖扎不透的老繭
削去一層又一層
鐵錘砸扁了時間上的山峰
滿頭青絲,敲打出蒼蒼白發
鑿下一條石紋,刻下一道皺褶
生命的鼓點,敲得她五十年心花怒放
六千多級階梯,愛的刻痕
一步一步,刻到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