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是一本讀不完的書

●呂 游

1

窗是人類文明的產物，動物的巢穴就無窗。只有門的房子叫生存，有了窗的房子才叫生活。

沒有窗時，人們蓋房建屋是想與屋外的大自然隔絕；有了窗，有了越來越大的窗，便想與美麗的大自然融為一體了。窗，其實是一個縮小了的門，曾經有“窗門”（兩扇為門）與“窗戶”（單扇為戶）之稱。還有天窗，可把滿天云霞甚至整個星空都一并收入小小的“窗”中。

清新的空氣通過窗才能進來，污濁的空氣通過窗才能出去。報載，一個人一年在室內大約可產生20噸二氧化碳，不開窗，這些毒氣還不得把人憋死。

房雖小，有窗遠眺，小屋也大了；房雖大，若無窗，大房也覺小。一間屋若沒有窗，就等于沒有陽光和通風，如居洞穴。沒有窗的房子不能叫房子，只能叫監獄，即使監獄也有窗——小小的鐵窗。只有墳墓才沒有窗。

遠古時房屋沒有窗，人們可以破墻打出一扇窗，就怕連墻也不敢破，老輩人說隨意破墻等于糟蹋房子。第一個在墻上開窗的人，是為迎接陽光進入，還是為坐在屋里就能聞到大地的芳香，雖不得而知，但他的功績，相當于打開文明世界的第一扇窗。

只因有了窗，晨風才會敲打窗欞。清早，打開窗，讓陽光走進屋來，讓新鮮空氣走進屋來，屋里頓時擠滿了一天的清新。

院里花香四溢，常在窗前嬉戲，推開窗，花香也進屋了，紅花綠葉、滿園春色也進屋了。

經常開窗、喜歡大窗的人內心燦爛，總想把自己與大自然融在一起；經常關窗、喜歡小窗的人性格孤僻，總想把自己與外界隔開；不喜歡窗、從不開窗的人，窗死了心也會被堵塞……

每天，我們都要開窗、關窗。關窗，是把寒冷、雨雪、霧霾關在窗外；開窗，是把朝霞、春風、陽光迎進屋內。二者不可搞反，傻子才會把春天關在屋外。

別人會幫你打開窗，但不是所有窗都能打開。你把你的心窗關閉了，別人是打不開的。風只會為你關窗，風不會替你開窗。

歌德在辭世前曾經說：“把窗子打開，讓更多的光進來！”他想讓光為他送行。

作家錢鐘書說：“門是人的進出口，窗可以說是天的進出口。有了門，我們可以出去；有了窗，我們可以不必出去。”

2

窗，是一個神奇的畫框。一扇窗，恰到好處地把窗外的景致變成了一幅幅活著的立體畫卷，且天天更新。推開窗，仿佛春天就鑲嵌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窗框里。一年四季，在窗口按時轉換；日出日落，在窗前輪番上演；新綠與金黃、殘缺與圓滿在窗口不停地交接著班；下雪了，下雨了，刮風了，窗口又實況放映起了關于雪、風和雨的彩色電影。

窗與心情有關。煩悶時，打開窗，如打開你的心窗，仿佛“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屋里待久了，看書看累了，“舉手推開窗前月”，窗含著的“西嶺千秋雪”，芭蕉滴滴的“窗前雨”會立時飄進你的心間。

窗掩飾不住感情。《紅樓夢》中林黛玉的“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燈虛窗時滴瀝；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曾經讓多少人唏噓感嘆。

窗與月還是一對親密伴侶，站在窗前，倚窗待月，對窗望月、思月，窗月相映，一窗殘月，半窗花月，月滿西窗……有了窗，月才更媚；有了月，窗才更美。

窗是清純的，家鄉的花木格小窗上，常常貼著一片片銀色的、透明的月光。李白抬頭從透過月光的那扇古老窗口，一直低頭靜思了一千多年的故鄉。

窗是幸福的，太陽每天都在窗前升起，朝霞最先映在窗上，陽光總忘不了溫柔地與窗親吻。

那天忽下大雨，一只漂亮的小鳥飛到窗臺上，原來它是來這兒避雨的。真希望不下雨時，小鳥也能常來這里做客。

有時我想，我們何須家財萬貫、車馬盈門，只要擁有這一扇窗，世界不都裝進這窗里了嗎？

3

夜晚，每間屋里點亮的燈，窗是瞞不住的，有多絢麗的燈光，就有多誘人的幸福。窗不會說話，卻有千言萬語；窗燈閃爍，那是窗脈脈含情。

早晨，窗前放上一盆剛剛開放的鮮花，主人的心窗也被打開了。窗伴鮮花心也如花，窗伴灰塵心也該擦。你快樂，窗也露出笑容；你煩惱，窗也一臉沮喪。

有人留戀窗內，有人向往窗外。往外看，是風景；往里看，是生活。朝遠處望，只見森林不見樹木，心胸豁然開朗；一直看近處，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就會過于現實。

從窗口看外面，能看到枯葉雜草，也能看到鮮花嫩芽；能看見垃圾淤泥，也能看見綠樹小鳥；能看到躲進角落里的愁容，也能看到灑滿陽光的笑臉……關鍵看你朝哪兒看。

同一扇窗，早晨看到的是紅霞朵朵，夜晚看到的是滿天星斗；雪天看到的是銀裝素裹，雨中看到的是煙雨蒙蒙；秋天看到的是萬木蕭條，春天看到的是萬紫千紅……大自然也有喜怒哀樂，臉色不一樣景色也不一樣。

同一扇窗，向上看是藍天，向下看是土地，向左右看是樹木，向遠處看是風景，向更遠處看是大海，借助天文望遠鏡向更遙遠的地方看是宇宙……你的目光有多遠，你就能看多遠。

窗里是風景，窗外也是風景。你站在窗前看風景，窗外看風景的人把你也當成了風景；你把遠處一個個游人當成了風景，游人把一個個窗也當成了風景。你看風景是風景，風景看你也是風景，結果大家都成了風景……

當你打開一扇窗，世界上不知有多少窗此時也正在打開；世界打開了多少窗，也等于打開了人內心深處多少不一樣的風光。

4

不僅房屋有窗，我們生活中不也處處有窗么？《詩經》打開了西周春秋的一扇窗，《史記》打開了上下三千年一扇窗，《水滸》打開了北宋末年的一扇窗，《紅樓夢》打開了晚清封建社會的一扇窗。報刊、書籍是一扇窗，舞臺、銀幕是一扇窗，文物、歷史是一扇窗，電視、網絡是一扇窗，微博、微信是一扇窗……

有的窗掛在墻上，有的窗擺在桌面，有的窗裝進提包，有的窗捧在手里。每天有多少人在看手機，其實那是他們捧在手上的連通世界的一扇扇小窗呵！

正因有了這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窗，我們才看到了窗里所看不到的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連這窗也有了生命情感與思索。

世界是大窗，人心是小窗，窗里世界與窗外世界不一樣，窗里窗外既相隔又相連。有時，小窗能看到大世界，大窗能看清人心的一個個小窗、小世界嗎？

有時，黑暗并不可怕，怕的是心中沒有一扇亮著的窗！

漆黑的夜空，滿月最明亮，因為它是無邊夜幕上打開的一扇圓圓的、銀色的窗。

德國每個家庭平均藏書300冊。德國人說，一個家庭沒有書籍，就等于一間房子沒有窗，就等于一個家庭沒有窗。

有人說，讀一本好書，等于打開一扇窗。打開的窗越多，你心的小窗越亮堂、越睿智。你一生打開了多少窗？

有的書是一本永遠也看不盡的古老的窗，有的窗是一本永遠也讀不完的新鮮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