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10月,中國文字博物館發布了一則“甲骨文釋讀優秀成果獎勵計劃”公告:破譯出還沒有解讀過的甲骨文的,單字獎勵10萬元;對于尚有爭議的甲骨文作出新的釋義的,單字獎勵5萬元。
自公告發布至今3年多來,僅有一人成功。這個人就是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員蔣玉斌。
2018年6月21日,中國文字博物館發布首批甲骨文釋讀優秀成果獲獎名單,蔣玉斌憑論文《釋甲骨金文的“蠢”——兼論相關問題》獲一等獎,獎金10萬元。
盡管2018年就獲得了這項最高獎勵,但直到2019底,恰逢甲骨文發現120周年之時,蔣玉斌和他的破譯故事才開始被大眾關注。
此“蠢”非愚蠢
眾所周知,漢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在具體使用時,又可能有不同的用法、意義。破譯古文字,學術界一般稱為“考釋”或“釋讀”,就是要把不認識的文字認出來,把讀不懂的文句讀通。
蔣玉斌撰寫的論文《釋甲骨金文的“蠢”——兼論相關問題》,則從形、音、義多個角度對這個字第一次作出了完整的解釋。
他的論文摘要是這么開頭的:“殷墟卜辭數見用在作亂方國名稱前的一字,舊無確釋。根據細致的字形對比,該字可確認為‘屯,主要用為蠢動之‘蠢。”
字形是“屯”字,但釋讀時卻成為看似完全沒有關系的“蠢”字。蔣玉斌進一步解釋,商周時期有一些動亂、不安分的方國,需要通過征伐加以平定。那么,古書上一般怎么稱呼這些方國呢?蔣玉斌說:“比如動亂的夷方,就叫‘蠢夷方;動亂的盂方,就叫‘蠢盂方。這樣釋讀了甲骨文‘蠢,順勢也就解決了西周金文的‘蠢,像‘蠢淮夷‘蠢獫狁,這些都是先動亂、后被征討的方國部族。”
這種解讀一出現,文句一下子讀通了,而且與先秦古書中的說法完全對應,例如《墨子》中的“蠢茲有苗”、《尚書》中的“蠢殷”、《詩經》中的“蠢爾蠻荊”、清華簡《說命》的“蠢邦”等。另外,西周金文的寫法稍一變化,就跟《說文解字》中列出的古文“蠢”相合。
為了讓讀者看得明白,蔣玉斌也盡可能用更加通俗的說法來解釋:“‘蠢本來就有‘動的意思,古代把一些動亂、不安分的方國部族稱作‘蠢邦等。‘蠢帶有貶斥的意味,現在大家所常用的‘愚蠢‘笨拙等意義其實是后來發展出來的。”
蔣玉斌的論文一經推出,有理有據,得到了評審專家的認可。
20年求學“越難越要學”
蔣玉斌本科學的是中文。在曲阜師范大學度過了四年大學時光,通過文學理論、現代文學等課程接受了很好的思維訓練,鍛煉了思辨能力;學校學風極好,踏踏實實看了一些書。正是因為有了大量的文字積累,蔣玉斌逐漸在廣袤的中文世界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興趣所在——古漢語、古文獻領域,從此與甲骨文結下了不解之緣。
當年,還是大學生的蔣玉斌就明白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他開始有意識地看古文字學的入門書籍,一種強烈的求知欲望占領了他的思想:“特別想知道我們中國漢字的早期面貌,而且當時有個小心思,學甲骨文不是有些難嗎?但我偏是越難越要學。”
后來,蔣玉斌考上了中國古典文獻學的研究生,順理成章選擇了甲骨金文文獻方向,師從古文字專家董蓮池教授學習古文字,主要側重甲骨文。由于在甲骨綴合、字體分類方面很快就有一些發現,蔣玉斌就更堅定了信心,后來又到吉林大學跟隨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林沄先生深造,攻讀博士學位。
“這個階段我在古文字研究方面有了一點基礎,算是入門了,能全身心地研讀古文字原始資料和研究論著。當時我所在的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的學術氣氛濃厚,能得到名師大咖的指導,并隨時受到各種最新觀點的刺激。當然其他階段的經歷也各有作用,但都趕不上這三年,時間、精力、環境俱佳。”
甲骨學領域的同行之間常開玩笑說,研究甲骨文等古文字是苦中作樂,這也是蔣玉斌從業20年以來的深刻體會,他引用了梁啟超的話——苦樂全在主觀的心,不在客觀的事。在蔣玉斌的世界觀里,只要有興趣,也就沒有所謂的“苦”,只有“樂”。甲骨文中待釋讀的字還有很多,他期待有一天更多學者能釋出更多的甲骨文關鍵字。
(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