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洪建
最近,德國政府以政策指導文件的方式提出了對“印太地區”的關注,外長馬斯還呼吁德法聯手,形成“以我們的原則和價值觀為導向的歐洲印太戰略”。由于“印太戰略”已被打上了美國烙印,德國又偏執地提出所謂的“價值觀”標準,這番表態和可能出現的歐版“印太戰略”,很容易被看成是對美國的“戰略追隨”。但如果從當前國際關系和中國國際環境的復雜性來看,就不會輕易得出這樣簡單的結論。
要破解“印太”之惑
所謂“印太戰略”從誕生之日起就存在各說各話、名不符實的問題。從最初提出這一“構想”的日本安倍政府到宣布形成“戰略”的美國特朗普政府,都有借“印太”概念跑馬圈地、顯示存在的意圖,現任總統特朗普更有借“印太戰略”擠掉前任奧巴馬政府“亞太再平衡”戰略的用意。
美版“印太戰略”有主導區域、拉攏盟友、限制中國的明確意圖,并提出了塑造政治對立、強化安全工具和離間地區國家的政策手段,反映的是美國的霸權焦慮。但在日本版本以及隨后的印度、法國等版本“印太戰略”中,各方關注更多的是地區經濟前景和力量平衡問題,在主要關切和政策手段上并未對美版戰略亦步亦趨,實際上是沖淡了美國的戰略指向。
德版戰略從“印太地區”的經濟重要性和戰略復雜性入手,強調的仍是“規則主導”和“力量平衡”主題,盡管馬斯的言論中意有所指,但主題是政治和外交存在,并未突出戰略的安全內涵。
可以想見,如果美國想要通過“印太戰略”來統一思想、集合隊伍,首先碰到的就是各種版本“戰略”之間的相互折沖,如果被套上經濟合作、規則約束和多邊協調的籠頭,會對其戰略指向產生實質性的弱化甚至偏移效應。因此“印太戰略”的多元化并不意味著美版“戰略”的強化,反而會在各方目標和手段的相互對沖下產生復雜后果,進一步加劇其名實相悖的困境。
要了解歐洲所圖
在美國提出“印太戰略”后,歐洲國家有過一段觀望期,而且從側重防務的法版到強調政治的德版“印太戰略”也有時間差。這其中既有歐洲內政優先、能力不逮的因素,更有在中美競爭加劇、中印邊境爭端待解背景下,歐洲大國顯示戰略存在、尋求外交突破的考量。
歐洲國家在亞太地區的最大目標,仍是實現其經濟利益以及與此相關的“航道安全”。對于軟實力強但硬實力不足、國內政治對“海外利益”擴張仍有障礙的德國來說,尤其如此。即便能與側重安全的法國形成協調,德法兩國要在歐盟推銷其“印太戰略”也會面臨各國認知不同、利益各異的境況,即便最終形成“共識”,也難免曲高和寡、削足適履。
從最近歐盟有關財政預算的爭論中可以看出,主張強化地緣政治意識、體現“大國式存在”的法德,與主要關心自身經濟利益的其他歐盟國家之間,在把錢花在哪兒的問題上分歧不小。因此歐洲國家即便能勉強拼湊出歐版的“印太戰略”,其外交意味也將遠遠大于戰略內涵。
要保持戰略定力
當然,德版“印太戰略”依然值得我們關注和警覺,其鼓吹“價值觀同盟”的論調與美國的戰略工具有暗合之勢,而且借經濟合作與通道安全說事,對于一些地區國家也可能比美國的“戰略爭霸”目標更有吸引力。但在各種“印太戰略”競相登場乃至有可能合流之際,我們的主動作為比被動應對更有利于塑造周邊環境。
比如要破解心態上的問題,不能將一切冠之以“印太戰略”的話語都視作美國的戰略追隨者,這反而有可能會造成戰略上的被動。提出“印太戰略”的各方或多或少都有搞戰略平衡的意圖,但除美國特朗普政府外,搞戰略平衡的意圖并不必然等于“削弱中國”的目標。我們也追求大國博弈中的戰略平衡態勢,因為可持續的戰略平衡就意味著大國關系和地區格局的總體穩定,這對于我們的戰略環境、外交格局和經濟發展來說,利大于弊。
比如要破除“平衡”可能轉化為“削弱”的陷阱,我們要學會用陽謀對陽謀,勇于并善于參與國際戰略話語權博弈。中國是各種“印太戰略”的主角,仍是戰略博弈的核心,這個事實并不因為“亞太”成了“印太”就能被輕易改變。作為這一地區的中心力量,我們也應當參與到有關“印太戰略”的討論中去,并在互動中建立起自己的戰略話語權,從而更積極地塑造我們的周邊環境和國際格局。
因此,我們需要在各種版本的“印太戰略”中間勇于保持定力并善于折沖樽俎,這類挑戰是我們進一步走向并牢牢站在世界舞臺中央過程中必須想辦法去應對的。從這個角度考慮,就應當讓我們在“印太戰略”中的博弈,成為在更高層次博弈中勝出的試金石。▲
(作者是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所所長)
環球時報2020-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