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光太
杜銳長得又瘦又丑,班上的同學都排斥他,說他是還沒進化好的“猿人”,性格孤僻的杜銳總是獨來獨往,像根孤獨的麥稈。
我和大家一樣也不喜歡杜銳,同學兩年時間,基本上沒和他說過幾句話。每次開學排座位,老師都特別頭痛,因為沒有同學愿意和杜銳同桌。杜銳也不在乎大家對他的嫌棄,只是埋下頭,不言不語。被老師硬性安排和杜銳同桌的同學,總是一臉不悅地大呼倒霉,每每這時,杜銳更是漲紅臉,低頭不語,仿佛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初三開學后,老師排座位時,我主動舉手,提出要和杜銳同桌,大家詫異地盯著我,有同學認為我“良心發現”,對杜銳大發慈悲。而只有我知道自己那不良“企圖”,我希望評到“市優秀班干部”。這樣中考時,我就可以加分,上重點高中就多了一道保險。為加分我豁出去了,即使面對不喜歡的杜銳,我也要裝作友善大度。
我幫了老師的大忙,果然他在課堂上對我贊不絕口。我是班長,是老師的得力助手,成績又好,現在再有一些表現的話,我相信那個“市優秀班干部”的名額一定非我莫屬。
杜銳從沒想過,我這個人緣好,學習好,長相也好的班長會主動提出和他同桌。當我把東西搬過去時,他愣神了半天,但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笑意。
杜銳小心翼翼地對我,凡事盡量做到最好,我感覺到了他的真誠。不過,如果杜銳知道我的“陰謀詭計”后,還會這樣對我充滿感激之情嗎?杜銳每天都早到教室,擦干凈桌子凳子,看見我進教室,他會欣喜地望著我。我卻很討厭他的笑,丑死了,可我只能違心地對他點點頭。
杜銳對我的照顧和關心,真是花樣百出。體育課時,他早早準備好礦泉水;輪到我打掃衛生時,他主動留下來替我;遇到我去參加活動沒上課時,他會主動幫我抄作業。有一次,杜銳難為情地說:“我從小就沒什么朋友,一個人無聊的時候,我就臨摹字帖。”我故作輕松地笑著說:“怪不得你的字寫得那么好,原來是排遣孤單的意外收獲啊!”
“你是我第一個朋友,第一個主動接納我的人,我會倍加珍惜這份友誼。”杜銳說話時,我有點心虛,我知道自己不是他認為的那樣,我一直都在嫌棄他。可面對杜銳的真誠,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在他的善良面前,我時時反省自己的言行,長得丑不是他的錯,他不應該承擔這么多的孤獨和白眼。
杜銳是個很敏感的人,同學們的嫌棄、嘲諷,一次次利刃般在他心里留下道道傷口,但他還是選擇寬容,在我們對他稍微友善時,他即刻會回報我們滿腔的熱忱。
有時感到很愧疚,我對哪個同桌都比對杜銳好,杜銳所有主動為我做的事,都只是希望我能夠把他當朋友。杜銳一如既往的友善,我的心漸漸被融化了。課間休息,我會與他說上幾句話;出去玩時,也會叫上他;學習上,我不僅教他查漏補缺,還常鼓勵他,幫他做規劃。
“杜銳,這些題很重要,回家后你要再認真看一遍,如果時間夠,重做一遍更有效果。”教他解完幾道難題后,我對他說。
“好!我聽班長的。”杜銳很肯定地說。
杜銳的成績進步了十幾名,對我不僅感激,還言聽計從。可是,班上的同學卻開始嘲笑我,說我這個班長“當傻了”。有個女生還樂不可支地說:“班長,你和杜銳同桌,小心退化成‘猿人,知道嗎?”
我忍住沒有發怒,但心情糟透了。我把這一切責任都推到杜銳身上,都是因為他,連我也開始被人嘲笑。但我告誡自己,為了能夠順利拿到“市優秀班干部”,我還得繼續與他同桌,甚至還要繼續幫助他,讓老師到時候義無反顧地支持我。
我的心情一直都非常矛盾,我也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可是杜銳不明白。他對我越好,我就越發討厭自己,覺得自己自私、虛偽,是言行不一的“偽君子”。在杜銳真誠的友誼中,我想真心把他當成朋友,可我又害怕被嘲笑,畢竟他是被大家都嫌棄的人。
一天中午,我早到學校,班上的同學就開始跟我開玩笑。“班長,你現在和杜銳的關系很不一般呀!”一個同學不懷好意地說,然后旁邊幾個同學就哈哈大笑起來。
我紅著臉,惱怒地說:“誰和他是好朋友呀?他配當我的好朋友嗎?我不過是同情他而已,誰讓我是苦命的班長,你們都嫌棄他,不和他同桌,我只好委屈自己了。”
“你這班長當的也太委屈自己了,不過還好,我看他對你可是鞍前馬后,惟命是從,忠心耿耿呀!”那同學口若懸河。
“那是,他不這樣對得起我嗎?和他同桌,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氣,要不你和他同桌一段時間試試看,心理得承受多大的壓力呀?”我不想被同學嘲笑,只能一味地抵毀和貶低杜銳,然后跟著眾人哈哈大笑。
在我笑得得意忘形時,突然一眼瞥見正站在窗戶邊的杜銳,我沒想到,他已經來教室了。從他蒼白的臉色看,我知道我所說的話,全都落入了他的耳中。
一時慌神,我不知所措,得意的笑頓時凝固在尷尬的臉上。我所說的不是我的心里話,同桌這么久,我其實已經把他當成朋友,我只是不敢承認。但現在,我把這一切都打破了,我深深地傷害了一顆真誠待我的心。
從那天后,杜銳再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他的目光那么茫然,我從他的眼里看到了一落千丈的失望。在中考前,他離開學校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我沒有勇氣去找他,沒有勇氣去求得他的原諒,他那么真誠地對待我,我卻狠狠地把他的心撕得稀巴爛。我無法原諒自己的行為,想起他時,夢里夢外都是滿滿的愧疚和不安。
編輯 趙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