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斗法記

文 高峰 圖 金麟

一

老婆下班一回來，臉陰沉得都能擠出水來。我一看情況不妙，趕忙接過她手里的包掛在衣帽鉤上，轉身就去給她泡了一杯茶。妻子坐在沙發上半天不說話，我乖乖地陪她發呆。

老婆冷不丁地趴在我肩膀上大哭了起來，鼻涕眼淚加口紅，我顧不上心疼剛穿上的雪白T 恤衫，輕拍著她的背說:“老婆，你怎么了？有委屈就說出來，老公給你分憂解難。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大事靠政府，小事靠丈夫?！?/p>

老婆給我逗笑了，慢慢停止哭泣，抽噎著呷了口茶，說:“今天碰到娘家一個鄰居，說我爸給他訴苦，說我太沒良心，他要輛電動車，我都不給他買。鄰居最后還說讓我對老人好點，誰都有老了的時候?！?/p>

聽老婆提起岳父，我的頭也大了。我這位泰山大人嗜賭一輩子，早些年，家里蓋房子，岳母讓他去買材料，他拿著錢走著走著就拐個彎，跟賭友去打牌了。就因為麻將癮戒不了，岳母和他鬧了大半輩子。

如今老了，一個月幾百元的養老金根本就不夠他打牌，所以隔三岔五就找我老婆要錢。岳母知道他要錢是為了打牌，就讓老婆不要給。后來他學聰明了，就說手機壞了，要買新的；腿腳不方便了，要買電動車……三年多時間，已經“買”了五部手機，三輛電動車。

我納悶道:“我這老泰山又不是真有泰山那么重，還能把三輛電動車都給壓壞了？”“你傻啊你！他壓根就沒買，而是直接拿著去打麻將了。我媽勸他不要再找我要錢了，他不聽，為了這事把我媽氣得都住了好幾次院了。”老婆很無奈地說。

我獻計:“以后你就說給他錢都是背著我，我發現了就跟你吵架，再這樣鬧下去，說不定就要離婚了?！?/p>

老婆白了我一眼，說:“你說的辦法我都試了，可他根本不信，說你脾氣好，又明白事理，不可能跟我鬧。為了給我施壓，他搞起了輿論攻勢，見人就訴苦，說我撇下他們老兩口不聞不問。他盡管愛賭，但平時愛給人幫忙，人緣倒是很好，再加上表演到位，還真有人信，今天就被熱心鄰居數落了一頓。你說他以前那么愛我，現在怎么成這樣了？再讓他這么折騰下去，我哪還有臉回娘家?。　痹栏高@種操作還真是讓人抓狂，我有心替老婆分憂，又怕她將來秋后算賬，畢竟人家是親父女，我想了想說:“老婆，這事你交給我吧！保證我老丈人棄惡從善，哦不對，是金盆洗手?！?/p>

“別說大話，我都束手無策，你能有啥辦法？”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嘛，你放心，只要你授權給我，我保證完成任務！不過，你得給我點兒經費。”

“好，就依你，但我提醒你，要是辦砸了，每月的零花錢你就別想了！”老婆一邊轉賬一邊恐嚇我。

我心里一哆嗦，早知道后果這么嚴重，我就不該強出頭。

二

我到公司提前預支了一星期年假，趕午飯前到了岳父家，正好老兩口都在，岳母接過我手里的營養品，就去做飯了。岳父瞅著我問:“今天又沒放假，你怎么來了？”“我給公司請了假，又給麗麗（老婆名字）說要出差，想讓您帶著我過過麻將癮?！蔽艺f。

我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平時麗麗在，我哪敢說愛打麻將??！再說，她把錢管得死死的，我想打牌也沒錢。這次不一樣了，我無意中看到了她記在筆記本上的銀行卡密碼，就偷偷取了五千。怎么樣，夠咱爺倆玩幾天了吧？”

岳父很威嚴地說:“胡鬧！不好好過日子，打什么麻將?！蔽铱丛栏覆怀赃@套，起身就要走。只聽岳父又說:“等等，你既然來了，就帶你去玩玩，不過，下不為例??！”我忙不迭地說:“一定一定！”

吃完了飯，岳父給岳母說帶我去辦點事，就帶我去了麻將館。別人問他帶的人是誰，岳父含糊其詞地說:“哎，就是個熟人?！?/p>

牌局開始了，我和岳父相對而坐，我明知岳父愛面子，故意在打牌的時候不顧他遞過來的眼色，爸長爸短地叫個不停，一會兒工夫，大家都知道我是他女婿了，就有人開玩笑說:“這老家伙真是壽星佬尿炕——老沒出息，居然帶著姑爺一起打牌，這不是坑自家女兒嘛！”我抬頭偷偷瞄了一眼，發現岳父的老臉居然紅了。

我一通胡吃亂碰，完全打亂了岳父的節奏，氣得他直沖我翻白眼，等到下午五點左右，岳父就把我給他的五百元錢輸光了。我也好不到哪去，輸了三百多。我看岳父沒錢了，就又從口袋掏出五百元，大聲說:“爸，沒事接著玩，我還有錢，再給您五百?！痹栏改樕嫌悬c掛不住，說:“我哪能要你的錢？時間不早了，咱回家吧?！?/p>

第二天，我怕岳父不帶我去，就提前給了他兩千元，快到麻將館了，岳父對我說:“咱爺倆一起去有點不合適。要不，我先進去，你等會再進來?！边@老頭兒知道難為情了，我也不敢笑，趕忙答應了。

這次盡管我們分桌打，可由于我在場，岳父總被牌友們拿來說笑，弄得他狀態全無，打到晚上九點多，他又輸了一千多元?；丶业穆飞?，我看他明顯不高興，他平時賭得小，每次也就輸個百八十塊錢，這兩天我慫恿他玩大的，兩天下來都趕上他半個月的活動經費了。我安慰說:“爸，不就是輸了點錢嘛，沒關系，輸贏乃賭家常事，咱明天再贏回來就是了?！痹栏笡]說話，不過看得出，他有心事了。

三

第三天吃完中午飯，岳母進房間午休了，岳父卻沒有起身的意思，盯著電視看得津津有味。我坐到他跟前說:“爸，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電視看得好好的，干啥去？”岳父問。

“打牌啊，吃完飯不就是咱們打牌娛樂的時間嗎？”我認真地說。

“要不，咱今天別去了吧，你們掙錢也不容易，哪經得起這么輸啊?！痹栏竸裎?。

“別呀！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時間來的，輸點錢算什么，人生在世，不就圖個痛快嘛?！?/p>

“你痛快了，麗麗跟孩子怎么辦？你一個大男人，不要養家糊口了？”

“爸，你也知道，我也就生了個丫頭片子，好歹把她養活大了，找個婆家就完了。以后等我和麗麗老了，不得指望閨女嗎？到時候我沒錢了就管她要，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她還能不管我？”

岳父聽了我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我裝作沒看到，繼續催促道:“快走吧，爸，再晚一會，可能就沒座兒了。”

岳父說:“還是別去了，我帶你去打牌，還輸了這么多！麗麗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埋怨我。”

“爸，雖然我是您女婿，可是咱爺倆投緣，我把您當親爸看待。我就跟您實說了吧:麗麗太不像話了，經常背著我亂花錢，我發現了幾次，她居然說給你買手機、買電動車了。買一兩次還說得過去，可手機又不是面包，還能一天啃一個？再說了，您是個勤儉節約的人，怎么可能那么頻繁換手機？您說，她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了？我懷疑她在外邊有相好的了，這是偷偷轉移財產呢。我也想明白了，與其讓她把我的血汗錢都糟蹋了，還不如我自己拿來打牌痛快呢，她要鬧，大不了一拍兩散，誰怕誰啊！”

岳父突然用手捂著額頭，一副痛苦的表情。我問道:“爸，您怎么了？”“我的頭有點疼，想在床上躺一會兒。你先回去吧，回頭我給麗麗打電話批評她，你也要好好過日子，別再打麻將了。”岳父說完就進了臥室。眼見岳父被我的組合拳打得有點懵，我趕緊開溜。

一回到家，老婆就問我:“你把我爸怎么了？他剛才打電話的語氣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說讓我好好過日子，他以后再也不打麻將了。還說讓我把工資卡還給你，你膽子挺大啊，是想謀權篡位不成？”

我屬于狗窩里藏不住干糧的類型，為了表功，一個沒忍住，一五一十全給撂了。老婆聽完笑得花枝亂顫，我正得意，突然耳朵一陣劇痛，老婆擰著我的耳朵說:“你居然敢說我有相好的，還要跟我一拍兩散，我看你是想跟太陽肩并肩了，為了讓你長長記性，我決定對你進行經濟制裁，每月零花錢，減半！”真是樂極生悲?。∮錾线@樣一個賞罰不明的老婆，我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兒。

不過我心里明白，只要岳父真的戒了賭，只要老婆以后不用再為這事煩惱，老婆一高興，沒準就恢復了我的待遇呢。心里想著美事，我不由自主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