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口浪尖的德約科維奇

何松

2020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大背景下，網球的日子也不好過，法網改期，溫網取消，美網待定，職業巡回賽停擺，底層球員失去收入。從業者都翹首以盼早日復工。

一項名為亞德里亞巡回賽的表演賽，給網球賽季重啟的前景蒙上了一層陰影。不僅多名大牌球員和隨行人員不幸感染新冠病毒，賽事發起者德約科維奇更是背上了種種罵名，身陷輿論漩渦之中。

這位塞爾維亞球王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面對急轉直下的公眾口碑，世界第一有哪些地方值得反思，又該如何采取危機公關？

推動復賽 卻釀惡果

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商業表演賽或是慈善賽，亞德里亞巡回賽的辦賽背景有諸多商業之外的考慮。賽事原定6月13日開拍，7月5日收尾，橫跨巴爾干半島的5個重要城市。被譽為塞爾維亞國寶的德約科維奇樂于擔任賽事的代言人，不僅親自披掛上陣，弟弟還被任命為賽事總監。

首站比賽在貝爾格萊德圓滿落幕。今年的澳網亞軍蒂姆狀態神勇，以全勝的成績捧得冠軍。前來參賽的球員中，還包括茲維列夫、丘里奇、迪米特洛夫等頂尖球手，再加上德約科維奇出馬，賽事的星光程度不亞于一項ATP1000大師賽。

“這站比賽很棒，大家都拼盡全力，奉獻了多場高水平的對決，在滿座的觀眾面前比賽，這個周末真的太完美了”，冠軍蒂姆發表了真摯的奪冠感言，并感謝德約團隊為這項賽事做出的諸多努力，一切看起來都相當美好。

亞德里亞巡回賽扎達爾站，德約出場。

亞德里亞巡回賽貝爾格萊德站，眾星合影留念。

不過，令人隱隱擔憂的是現場觀眾沒有遵守防疫規定，人挨人坐在一起，戴口罩的寥寥無幾。賽前，德約和一大幫球員、教練進行了足球友誼賽，在綠茵場上擊掌擁抱，揮汗如雨，密切接觸;賽后，他又帶領大家一同在夜店熱舞慶功，觥籌交錯，勾肩搭背，并未做好防疫措施。

在新冠病毒面前，誰都沒有特權。賽事主辦方疏忽大意，對疫情不夠重視，第二站就出了差池。在克羅地亞城市扎達爾，保加利亞名將迪米特洛夫首戰負于丘里奇，隨后因身體不適退賽，返回摩納哥接受核酸檢測，于當地時間6月21日確診感染病毒。

一石激起千層浪，克羅地亞相關部門緊急叫停了當天的決賽，所有球員和隨行人員都被要求在酒店隔離，并做核酸檢測。隨后，克羅地亞球星丘里奇、迪米特洛夫的教練格羅、德約科維奇的體能教練帕尼基、參加了貝爾格萊德站的塞爾維亞球員特洛伊基及其懷有身孕的妻子陸續被確診。德約的教練伊萬尼塞維奇前兩次檢測結果呈陰性，第三次呈陽性，也不幸中招。

病毒波及比賽當地。有外媒報道稱，在扎達爾接待過德約一行人的餐廳因老板5歲的孫子被測出新冠陽性，已經暫停營業。

德約科維奇沒有第一時間在克羅地亞接受檢測，而是選擇返回塞爾維亞。6月23日，他通過社交媒體發表聲明，透露自己和妻子伊蓮娜均感染新冠病毒的消息，萬幸的是他的一雙兒女無恙。

在聲明中，德約科維奇表達了對確診者的歉意，但把更多的篇幅用來回應外界的批評。“從組織這項賽事的第一天起，我們就按照政府和公共衛生機構明確的規則和措施辦賽。作為網球運動員，我們顯然想繼續前進”，德約袒露了自己希望通過這項賽事，促進恢復網球賽事的想法，盡管最終的結果令人遺憾，但他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努力。

此次事件為網球職業賽事的重啟敲響警鐘。盡管美網和法網已經宣布了比賽時間，但美國疫情日趨惡化，美網即使空場進行，也讓球員有所擔憂。法網更是大膽，允許球迷入場觀賽，并已經開始售票。亞德里亞巡回賽無疑是一次沉痛的教訓，在無法嚴格保證社交距離和人員規模的情況下，倉促復工不會有好結果。在悲觀人士看來，ATP和WTA今年不斷更改的賽歷，可能只是停留在紙面上，無法真正實行。

同行站隊 輿論責難

面對這場鬧劇，網球同行和媒體紛紛發聲，其中責難的聲浪占據主流。澳洲大炮克耶高斯率先開火：“這項賽事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如今的惡果就是無視規則的結局。”英國球員埃文斯也批評了德約舉辦表演賽的行為：“在我看來，不應該舉辦這樣的比賽以及聚在一起跳舞，這樹立了一個負面典型。在這件事中，德約負有一定責任。”

就連德約的好友穆雷也站出來批評：“所有頂級球員都應該向人們表明，我們非常重視疫情，采取正確的防疫措施，這一點很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會對網球運動產生負面影響，我希望大家能從中吸取教訓，認真對待。如果我們每周都出現問題，球員又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么巡回賽就不會回歸了。”

費德勒前教練安納孔的話引人深思：“有500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球員面臨生存危機，他們希望早日重返賽場，在此之前的每個動作都有可能引發蝴蝶效應，德約科維奇對做慈善的熱情掩蓋了所有的信息和科學事實。”

英國《每日電訊》的批評尤為刺耳，矛頭直指漩渦中心的德約科維奇：“他或許是網壇甚至體壇最出色的運動員之一，但在亞德里亞巡回賽之后，他作為體育圈領袖人物的人設，已經被擊得粉碎。”德約用自己在網壇的影響力為這項比賽保駕護航，也必然要為賽事所犯下的錯誤買單。

馬賽公開賽總監讓·科約爾更是將德約的行為與三巨頭中的另外兩人對比，他嚴厲批評道：“德約表面看起來性情溫柔，但內心卻十分狂野，如今，他已經不再是網壇偶像。如果費德勒或者納達爾這么做，將會產生更大的負面影響，問題是，費德勒或納達爾不會這樣干。”

在克羅地亞斯普利特市中心，甚至出現一幅可怕的涂鴉，希望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網球運動員死掉，希望德約科維奇因為感染新冠而離開這個世界。這樣的詛咒讓人不寒而栗。

當輿論一邊倒的時候，也有人聲援德約科維奇，覺得他辦賽的初心是好的，不應該由他一人承擔如此之大的苛責。

蒂姆首先為其打抱不平：“德約科維奇和其他人并沒有犯下任何罪行，我必須說明這一點！”法國名將加斯奎特直言德約并非“罪魁禍首”，當前形勢下允許幾千人聚集在一個地方觀賽的政府，才是最該被責難的對象。德約并沒有去強迫任何球迷進場觀賽，任何對他的指責都是輕率的。

塞爾維亞總理安娜-布爾納比奇的言論也是從這一點出發：“這是我們政府的錯，我們放松了對疫情的管控措施。德約聽取了我們的建議舉辦比賽，這不是他的錯。作為總理，我愿意一個人承擔這些責任和指責。”在她看來，德約辦賽的初衷并非簡單的商業目的，而是希望促進地區協作，利用網球運動的影響力為慈善募款。如此善舉卻被人們抨擊為徹頭徹尾的錯誤，這是典型的“以果倒因”。

德約曾經的教練貝克爾也表達了對弟子的理解：“他受到的批評是不公正的。是的，聚會和打籃球可能的確沒有必要，但我也曾經歷過30歲的階段，當我和朋友們在一起時，我享受歡聚時刻。”德約的同胞、英超曼聯球員馬蒂奇更是言辭犀利，把攻擊德約的人比作老鼠，稱德約不需要向老鼠們道歉，這些老鼠該盡快鉆回自己的洞里。

何去何從 球王深思

盡管遭受著輿論的猛烈抨擊，但德約科維奇還是迎來了一些好消息，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和隔離，他和妻子的檢測結果已經轉為陰性。迪米特洛夫、丘里奇、伊萬尼塞維奇等人也轉為陰性。

回過頭看，德約科維奇的口碑“翻車”，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其實，早在3月，德約曾捐款100萬歐元，用于購買醫療設備，抗擊塞爾維亞的新冠肺炎疫情。他還在社交媒體上感謝中國對塞爾維亞防疫工作的大力支持，這贏得了中國球迷的支持。作為ATP球員工會主席，他呼吁網球界為經濟困難的運動員捐款，幫他們解困，向排名較低的職業選手表明他們沒有被遺忘。

從積極抗疫到公眾形象一落千丈，顯然，德約科維奇需要從這場風波之中吸取教訓。

首當其沖是遵守規則。今年5月，德約在西班牙馬貝拉度假期間，曾在酒店公共網球場提前開練，招致不滿。當時西班牙還在執行封城，公共球場并未開放，德約防疫意識略顯淡薄，已經初露。在亞德里亞巡回賽期間，德約在比賽前后和諸多人員不必要的親密接觸，顯然沒有把新冠病毒的傳染性放在心上。在引導觀眾保持社交距離方面，賽事組織者也沒有嚴格執行。

其次，德約應當尊重科學。新冠疫情肆虐，快速接種疫苗是有效的解決方案，但他卻對此頗有微詞：“我不想有人以我可以自由出入為理由，強迫我接種疫苗。”這番言論迅速引爆社交網絡。德約還曾和一位宣揚“水分子神奇作用”的偽科學大師在線直播，其“水會因情緒做出反應”的言論引來巨大的爭議。

公眾形象非一日而成，需要持之以恒的穩定輸出。德約科維奇需要反思自相矛盾的行為模式。比如，他一方面對去美網參賽安全與否表示擔憂，另一方面又如此輕視病毒，這樣前后不一的迷惑操作令人摸不著頭腦。在費德勒和納達爾稱霸網壇之后，德約作為第三極出現，渴望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他的行為往往大膽外放，但作為公眾人物，個人言行舉止會被放大，謹言慎行還是有必要的。對比費納在疫情期間的低調表現，德約高調舉大旗辦賽，為自己帶來聚焦，也讓一言一行暴露在了外界的“火眼金睛”下。

在輿論的巨大壓力下，德約科維奇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了這樣一段蘊合深意的哲語：“船只下沉并非因為四周的水，而是水流入了船中。不要讓周圍的嘈雜影響內心，被拖入水中。”一貫大心臟的德約可以頂住全球客場的壓力，挽救賽點奪冠，意志力自然不同于常人。公關危機不啻于一場亟需絕地反擊的大滿貫決賽，擁有鋼鐵神經的德約科維奇不會輕易倒下，最好的方式還是用球場上的表現，請質疑者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