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陶行知于1946年創辦的重慶社會大學是一所有形的社會大學,它與“以青天為頂,大地為底,二十八宿為圍墻”的“無形的社會大學”均可作為曉莊師范、育才學校等正規學校的補充,是陶行知社會大學思想的實踐場。二者遵守共同的大學之道,即“在明民德,在親民,在止于人民之幸福”。社會大學在當時為有著迫切進步要求、一心向學的青年提供了難得的學習機會,也對現今進一步深化高等教育改革有借鑒意義。
社會大學有兩種:一是有形的社會大學;二是無形的社會大學。社會大學運動是要把有形的社會大學普及出去,并且要給無形的社會大學一個正式的承認,使每一個人都承認這無形的社會大學之存在,隨時隨地隨事進行學習。
無形的社會大學,是只有社會而沒有“大學”之名。它是以青天為頂,大地為底,二十八宿為圍墻,人類都是同學。依“會的教人,不會的跟人學”之原則說來,人類都是先生,而且都是學生。新世界之創造,是我們的主要的功課。無形的社會大學,雖無社會大學之名,實實在在它是一個最偉大的大學,最自由的大學,最合乎窮人需要的大學。我們窮人一無所有,有則只有這樣一個社會大學,這無形的社會大學既然是我們的,我們就應該承認它,認識它,把它當作我們自己的寶貝,運用它來教育我們自己,使自己和同伴近鄰養成好的習慣,活到老,學到老,進步到老。把這個意思打進每一個人的心里,是社會大學運動的第一個任務。
當黃齊生先生參加中華職業教育社的一個會議的時候,他在名單上列為第一名。有些青年干部不服氣質問主席說,黃先生是哪個大學畢業的?江問漁先生回答:“黃先生是社會大學畢業生。”大家才沒有話說。江先生所說的社會大學,便是我所指的無形的社會大學。黃齊生先生既因這無形的社會大學而有所成就,讓我們大家都緊緊的把握著這個大學來進行學習,追求真理,以為老百姓服務。
有形的社會大學是夜大學、早晨大學、函授大學、新聞大學、旅行大學、電播大學。
重慶開辦的社會大學,是夜大學,純粹由職業青年自動創辦的。有些地方的職業青年,早晨要到九點鐘才上工。早晨可以進行二三小時的學習,便可以開辦早晨大學,以應這種青年之需要。
可能進夜大學、早晨大學的青年,依我估計中國足足有四百萬人。每個高中畢業生有十一萬人,能考取正式大學者只有一萬多人,那末每年就是九萬多人不得其門而入。人生從十六歲到四十歲,至少應該努力學習,這樣算來便有二百十六萬人,除去死亡害病十六萬,應有二百萬高中畢業生,要求社會大學予以進修的機會。
此外還有大學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刪下來,而不得不找工作養活自己的青年。還有受過大學四年級教育的人,而覺得時代已經變動需要再學習。還有大群的自學青年,倘使得到社會大學的便利,進步可能更為迅速。只要能聽講而又能記筆記,便有入學資格。這樣估計起來,至少再加二百萬人,因此,我估計中國全國有四百萬職業青年需要社會大學幫助他們進修。我們應該在全國展開社會大學運動,在各大都市建立夜大學和早晨大學,來應濟這廣大的需要。正統大學能附設夜大學、早晨大學固然可以,但是單獨設立尤有必要。它可以由職業青年、進步學者或熱心社會人士分頭或合力發起組織。一切要簡而易行,不要讓自己的幻想野心把辦法弄得太困難,而阻礙了發展與普及。普及與發展夜大學、早晨大學,是社會大學運動的第二個任務。
至于函授大學、電播大學,是要集中的辦。旅行大學,包括海陸空三方面。新聞大學,是以好報為中心,輔以好雜志,并助以經常的座談會。把這幾種事情有效的辦起來,是社會大學運動的第三個任務。
社會大學,無論有形的無形的,要有一個共同的大學之道。孑L子的大學之道是:“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現在時代不同了,我們提議修改幾個字,成為:
“大學之道:在明民德,在親民,在止于人民之幸福。”
社會大學之道,首先要明白人民的大德。人民的大德有四:(一)是覺悟。人民要覺悟中華民國是一個大公司,個個國民都是老板:男的是男老板,女的是女老板,大的是大老板,小孩是小老板。(二)是聯合。做老板要有力量,力量從聯合而來。不聯合沒有力量,兇惡的伙伴是不會理睬我們的!所以要聯合,四萬萬五千萬人要聯合起來做老板才行。(三)是解放。有了力量便需進行解放。我們要聯合起來,在進行解放的斗爭中增長我們的力量。我們要學習爭取六大解放:(1)頭腦解放,(2)雙手解放,(3)眼睛解放,(4)嘴解放,(5)空間解放,(6)時間解放。(四)是創造。解放出來的力量要好好的用,用在創造上,創造新自己,創造新中國,創造新世界。
社會大學之道,要親近老百姓。我們認為親民的道理,比新民的道理來得切。我們要鉆進老百姓的隊伍里去和老百姓親近,變成老百姓的親人,并且要做到老百姓承認我們的確是他們的親人。
社會大學之道,是要為人民造幸福。一切的學問,都要努力向著人民的幸福瞄準。所謂人民的幸福,用老百姓自己的話便是福祿壽喜。照著人民所愿望的福祿壽喜四大幸福進行,我們的學習才于人民有益,才配稱為社會大學。也只有社會大學與人民幸福打成一片,而后社會大學運動才為人人應該參加的富有意義的大運動。
1946年1月寫
(出自1947年3月上海生活書店《陶行知教育論文選輯》,選自《陶行知全集》第三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