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太陽照常升起》看美國戰后十年價值觀的轉變

【摘要】 1926年，海明威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問世。該小說充分展現了美國20世紀20年代的時代精神，深刻地反映了美國戰后一代年輕人生活方式與價值觀的改變，因而又被稱為“迷惘一代”的宣言書。本文揭示了《太陽照常升起》所具有的緊扣時代脈搏，真實記錄特定時代人們行動與思想的時代特性，從小說中人物對消費，職業道德等方面的價值觀轉變入手，展現享樂主義與消費主義，“迷茫一代”的職業道德等對西奧多·羅斯福時代提倡的“勤奮的生活（Strenuous Life）”的美國傳統價值觀的巨大沖擊，繼而解析一戰結束后至“大蕭條”爆發前十年間美國社會中價值觀轉變的成因與其對美國社會所造成的深刻影響。

【關鍵詞】 《太陽照常升起》;美國社會;戰后十年;價值觀轉變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10-0036-02

一、引言

《太陽照常升起》是一部時代性的杰作，小說描寫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一批青年流落歐洲的情景，反映戰爭給青年一代造成的生理和心理創傷，以及他們對生活和前途的失落感和幻滅感。

小說標題語出《圣經·舊約》《傳道書》，小說英文版和西班牙版的書名又稱《奔牛節》，扉頁上印著女作家格特魯德·斯坦因的一句話“你們全是迷惘的一代”[1]33-34。

“迷惘的一代”是特魯德斯坦因對戰后旅居巴黎的一群美國作家的評價，隨后成為一戰后彷徨失落，失去方向的青年一代的代稱。海明威因此成為“迷惘一代”的代言人。

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被稱為“爵士時代”或“喧囂的二十年代”，美國社會拜金主義盛行，人們追求享樂，揮金如土，已經淪為《天路歷程》中的“名利場”，金錢能買到所有的一切。

在小說中，除杰克外，其他人都不用努力工作就能輕松獲取金錢，在現實的美國社會中，人們拋棄傳統的職業道德，努力工作已經不再被視為一種美德。

二、小說創作緊扣時代脈搏，體現價值寓言

著名海明威評論家邁克爾·雷諾茲（Michael Reynolds）曾對《太陽照常升起》這樣評論道：“這本書不可能早些年寫出來，因為大戰還沒產生像《太陽照常升起》中的人物一樣受戰爭創傷的一代。十年后，這本書也寫不出來，在大蕭條期間，沒有人對移居國外的人感興趣”[2]43。

文本離不開語境，文學作品更離不開產生它的特定歷史，因此必須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中去理解小說的深層寓意，如果只把小說的主旨局限于揭示人類的永恒主題，那該小說的社會價值會大打折扣。

小說依據真實的時間，地點，1923年至1924年間，海明威夫婦曾兩次去西班牙的潘普洛納小鎮參加圣費爾明節。小說中許多情節都發生在巴黎的蒙帕納斯大街或西班牙的潘普洛納小鎮。

有人把小說中的人物同現實世界里的人物一一對應，認為在一戰中受傷的小說主人公杰克巴恩斯是海明威在小說中的化身，布萊特，柯根，麥克等小說人物也都有自己對應的原型。這也是為什么《太陽照常升起》被許多批評家解讀為紀實性作品的原因。

小說的背景生活在巴黎，雖然遠離美國本土，但他們幾乎不講法語，小說也沒有重要的法國人物，讀者也不會讀到海明威對法國人的生活的描寫，所有小說反映的不是外國人的價值墮落，而是當時美國社會的真實寫照，是美國傳統價值觀倒塌的寓言。

身居歐洲多年的海明威不但沒有遠離美國讀者，反而在其作品中緊緊扣住了美國的時代脈搏。

三、享樂主義與消費主義

“在法國，一切都以這種赤裸裸的金錢為基礎。在這樣的國家里生活， 真的是一件并不復雜的事情……你想讓別人喜歡你，只要稍微花點錢就可以”[3]245。

這是主人公杰克巴恩斯具有諷刺性的評論，也是海明威通過低調陳述所表達的諷刺與挖苦。可見，金錢在小說中是極為有力的諷刺工具。

美國記者杰克戰后僑居巴黎，靠發電訊稿為生。而小說中的另一群人則和《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人物一樣，整日無所事事，但卻衣食無憂。羅斯福在勤奮的生活中指出，在人的一生中，任何的收獲都要通過努力去得到。目前不用做任何的努力，只是意味著在過去有過努力的積儲。一個人不必工作，除非他或他的祖先曾經努力工作過，并取得了豐厚的收獲。柯根靠的是其父留給他的五萬美金，麥克則以家庭津貼為生，布萊特更是任性地揮霍從其前夫處得到的財產。

美國的汽車制造業在20世紀20年代蓬勃發展，亨利福特成為汽車的代名詞。在這10年中汽車已成為社會地位的象征，是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標配。汽車廣告更是其成為自由、美好生活、速度的象征。汽車帶來的更為深遠的影響則是改變了傳統的生產與消費方式。

“1926年，四分之三的汽車是通過延期付款的方式出售……現在購物、以后付款成了美國的消費方式”[4]750。這種延期支付的消費方式導致了人們沉溺于過度消費之中。享樂主義、拜金主義取代勤儉節約的傳統價值觀念。

這時的美國社會正如小說中杰克的一番感言：“這個世界是個不錯的市場，有很多東西都可以供你挑選購買。這看似是一種不錯的人生哲學。可是我想，再過五年，它也就跟我曾經秉持過的其他高明的人生哲學一樣，顯得過時了吧”[5]157。當時的美國人正是被這種哲學理論所迷惑，但過度消費的賬單遲早會到來。

小說發表于1926年，五年后的1931年當大蕭條席卷美國時，杰克的話得到了印證。但當大蕭條的風暴席卷全美時，或許人們才想起《太陽照常升起》中杰克對美國社會的預言。

四、新女性的婚姻觀

被評論為妖婦的小說女主人公布萊特·阿斯萊的形象在當今的美國社會已是司空見慣，但在20年代，她所代表的新女性形象則視為離經叛道，傷風敗俗。她在公共場合抽煙，酗酒，不承擔照顧女兒的責任，對婚姻的態度不以為然，甚至把離婚當作無傷大雅的行為而毫無羞恥感。這一切都與美國社會傳統的女性形象與婚姻觀背道而馳。

隨意女郎（flapper）成為美國20世紀20年代的產物，她們穿著短裙，留著短發，抽煙，酗酒，在性方面放蕩不羈，更把離婚當作結束一段不愉快婚姻的最好方式。

隨之而來的則是20年代的美國離婚率持續上升：“1910年，每100對夫妻中有8.8對離婚，到了1920年是13.4對，而1928年則是16.5對，幾乎每6對夫妻中就有一對勞燕分飛”。[6]84

五、迷惘一代的職業道德

第一次世界大戰僅僅是為20世紀的頭20年畫上了句號，重要的不是戰爭本身，而是它對戰后十年產生了深遠影響。傳統的價值觀如家庭、國家、宗教、責任等已經不能撫慰迷惘一代的精神與肉體的創傷。傳統的榮譽、責任、家庭等價值觀對戰后一代來說是那么虛偽和縹緲。西奧多·羅斯福時代的價值觀早已被戰后一代踩在腳下。

然而，海明威仍舊保留著許多羅斯福時代所體現的堅定理念，他對羅斯福所提倡的“勤奮生活”（Strenuous Life）身體力行，勤奮工作永遠是海明威的最高準則。

在《太陽照常升起》中，海明威表達了對遵守傳統職業道德的人物的敬意。羅梅羅是一名職業的斗牛士，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都能展現出自己最高的職業素養。別的斗牛士經常用虛假的動作來蒙騙觀眾，通過耍花招來引起觀眾的錯覺，“給人一種虛假的驚險印象……這種虛假動作就會越來越糟，觀眾感到不愉快”。[7]177

而“羅梅羅卻秉持舊有的傳統，通過最大限度地暴露在牛面前來保持他動作的洗練，同時又讓牛意識到他是不可戰勝的”[8]177-178。杰克崇拜他，也從側面體現出海明威對他的高度認可，海明威所塑造的“準則英雄”（Code Hero）也由此產生。

六、結語

在小說的結尾處，杰克沒有選擇回到美國，因為他知道從小耳濡目染的傳統價值體系已在美國不復存在。

每一代的美國人都會把《太陽照常升起》視為永恒的經典，并做出符合自身時代性的解讀。50年代“垮掉的一代”羨慕書中人物放蕩的生活方式。60年代的民權運動使人們看到的更多是一群受戰爭創傷的青年拒絕接受來自傳統社會虛偽的價值觀。當代的美國讀者會把小說視為20年代美國傳統價值觀破產的寓言故事。

90多年過去了，海明威與他的“迷惘的一代”都已成為歷史，潘普洛納小鎮的奔牛節也已物是人非，但海明威的《太陽照常升起》是“迷惘一代”的宣言書，如同杰克凱魯亞克的《在路上》是“垮掉一代”的“圣經”一樣，都記錄了一個特定時代的時代精神，都屬于一個特定的時代的偉大作品。

參考文獻：

[1]楊仁敬.海明威：美國文學批評八十年[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2.

[2]林達（Linda， W.M.）.太陽照常升起新論（New Essays on The Sun Also Rises）[G].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4]加里·納什（Gray B. Nash）朱莉羅伊·杰弗里（Julie Roy Jeffrey）.美國人民創建一個國家和一種社會（第6版）下卷 （The American People： Creating a Nation and a Society 6th）[M].劉德斌主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5][7][8]歐內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太陽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M].呂元譯.北京：中國言實出版社，2014.

[6]弗雷德里克·劉易斯·艾倫（Frederick Lewis Allen）.浮華時代：美國20世紀20年代簡史（ Only Yesterday：An Informal History of the 1920s）[M].汪曉莉，袁玲麗譯.上海：上海財經大學出版社，2008.

作者簡介：

于維，魯東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