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駱駝祥子》

老舍先生的小說，只要印成本子，我差不多都看過。在藝術(shù)上，《駱駝祥子》是最成熟的。

老舍先生的小說之第一個令人不能忘的是他那一口純熟而干脆的北平話。他的詞匯豐富，句法干凈利落，意味俏皮深刻。會說北平話的人多的是，能用北平方言寫成優(yōu)秀文學(xué)作品的卻很少見。他融合了不少歐化的句法，于是干干凈凈利落之外，又加上了飽滿細膩。《駱駝樣子》保持了老舍先生歷來擅長的文字優(yōu)秀，而且也許是因為這部小說寫的是北平的土著“拉車的”，所以寫來格外得心應(yīng)手。

文字的優(yōu)異是使作品成功的條件之一，但不是條件的全部。成功的作品必定有豐富的內(nèi)容和嚴重的意義。老舍先生的早年作品，如《二馬》《老張的哲學(xué)》等，如果有缺點的話，最大的一點應(yīng)是在文字方面給了讀者甚大的愉快，而內(nèi)中的人物描寫反倒沒有給讀者留下多大的印象?！恶橊勏樽印凡皇沁@樣。在這部小說里，我們可以清晰地識出每一個人，他的性格、體態(tài)、遭遇，都活生生地在我們眼前跳躍著。其中文字的美妙處，雖然不一而足，雖然是最出色的一點，但是我在讀完以后不能不說文字的美妙乃是次要的。我掩卷之后，心里想的是祥子這個人，他的命運，他的失散的原因，他那一階級的人的悲劇。至于書中的流利有趣的文章，我一面瀏覽，一面確覺得它有引人入勝的力量，可是隨看隨忘，沒有十分地往心上走。看到盡頭處，我的注意力完全在書中的主人公身上，我覺得他是一個活人，我心里盤算著的是這一出悲劇，我早忘記了作者是誰，更談不到作者的文筆了！這是藝術(shù)的成功處。老舍先生的文字雖然越來越精，可是早已超出了崇尚幽默的那一時期的風(fēng)尚，他不專在字句上下功夫，他在另一方向上找到發(fā)展的可能了。

哪一個方向呢？就是人性的描寫。《駱駝祥子》有一個故事，故事并不復(fù)雜，是以一個人為骨干。故事的結(jié)構(gòu)便是隨著這一個人的遭遇而展開的。小說不可以沒有故事，但亦絕不可以只是講故事。最上乘的藝術(shù)手段是憑借著一段故事來發(fā)揮作者對于人性的描寫?！恶橊勏樽印方o了我們一個好的榜樣。老舍先生之所以把祥子寫得這樣生動，是因為他必定設(shè)身處地地替祥子著想了，他必定假想自己就是祥子，在倒霉時心里是怎樣的滋味，在得意時心里是怎樣的感覺，受欺騙時是如何憤怒，被誘惑時是如何為難，我們的作者都必定潛心地描摩透了，然后忠實地細膩地寫出來。作者真懂了他所要寫的人是什么樣的人，他要寫的是什么樣的故事。

《駱駝樣子》雖與抗戰(zhàn)無關(guān)，但由于它的藝術(shù)的成功，仍然值得我們特別地推薦。

【摘編自《梁實秋散文集》（北方文藝出版社）】

通過上面這兩篇文章我們能看到，一篇好的讀后感既要寫“讀”，又要寫“感”;既要敘述，又要說理。敘述是議論的基礎(chǔ)，議論又是敘述的深化，二者必須互相結(jié)合。只有這樣，寫出來的讀后感才會具有說服力，才會引起別人閱讀的興趣，快用這樣的方法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