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宛君
紅二十五軍的長征,以及在長征途中成功創建的鄂豫陜革命根據地,不僅創造了史詩般的英雄壯舉,而且留下了大量的紅色歌謠。這些紅色歌謠,產生于1934年11月8日至1937年4月的激情燃燒的歲月,讀之讓人激動不已,品之令人回味無窮。這些歌謠已經傳唱了八十多年,是我們的革命先輩留給我們最寶貴的一筆精神財富和文化遺產。我們進一步的研究她,必將為我們在新的長征中,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產生積極的作用。
一、鄂豫陜邊地區是民歌之鄉
1934年11月16日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紅二十五軍,從河南省羅山縣鐵鋪鄉何家沖出發,開始戰略轉移,于12月8日進人陜西省洛南縣。12月10日鄂豫皖省委決定:“立即建立鄂豫陜省委,為創造鄂豫陜蘇區而斗爭”。為配合中央紅軍和四方面軍會師北上,1935年7月16日,中共鄂豫陜省委率紅二十五軍主力和第四路游擊師西征北上,留在根據地的鄂豫陜特委和紅十四師繼續堅持斗爭。至1937年4月,奉中央命令,鄂豫陜特委率紅七十四師離開根據地。在鄂豫陜革命根據地兩年零四個月的斗爭中,其根據地的區域“以陜西省商洛地區的柞水、鎮安、山陽商縣(今商州區)、丹風、商南為中心,包括陜西省安康地區的旬陽,寧陜,漢中地區的洋縣,佛坪,西安市的藍田,長安,湖北省的鄖西,河南省的淅川,西峽,盧氏等具的中心地帶或邊界地區。”
商洛是個移民地區,明清兩代,南方數省的移民在此墾荒定居,使這里的人口得到迅速增長。同時也帶來了中原和江南民間藝術,使商洛成為民間藝術的薈萃之地,這也是商洛歌謠豐富多彩,流傳甚廣,影響巨大的原因之一。商洛歌謠種類繁多,數不勝數。大體可分為勞動歌(包括鑼鼓操、號子、田歌等歌),儀式歌(包括孝歌、勸酒歌,巫術歌),情歌(包括初識歌、試探歌、贊美歌等)以及兒歌等。
文化藝術的發展,在于文化藝術的交流。商洛地區是秦楚文化、關中文化、中原文化與長江文化交會的地區,大量移民的遷入,對商洛文化,特別是民歌的發展流傳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能夠產生和傳世,應是地理和文化源流相互作用的結果。山歌之鄉的鄂豫陜邊區為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的產生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二、歌唱紅軍是老區人民內心世界的真實反映
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的紅色歌謠涵蓋了紅軍的方方面面以及鄂豫陜革命根據地創建的整個過程,其主體是歌頌紅軍。這包括了歌唱紅二十五軍副軍長,后任紅二十五軍軍長、紅十五軍團軍團長徐海東的歌謠《徐海東是咱親大哥》,以及歌唱紅二十五軍軍長程子華、政委吳煥先等領導人的歌謠,也包括歌唱紅軍紀律嚴明、熱愛群眾和群眾擁護紅軍的歌謠,還包括記敘紅軍政策、紅軍作戰、紅軍訓練的歌謠。
當然,歌謠作為一門大眾文化藝術,反映愛情也是永恒的主題。紅軍戰士的愛情一般都是經過血與火的煅燒而更加牢固、更加神圣。鄂豫陜革命根據地反映愛情的紅色歌謠多是憧憬美好未來,或者是付出終生幸福,有時甚至以生命為代價,但仍情不移、志不變,這些都反映了紅軍戰士的愛情的浪漫、高尚和永恒。紅軍戰士的愛情,也無一例外經受了嚴酷的考驗,甚至是以生命為代價,一首《紅軍妻》:
要腦袋,你就取,姑娘對你怎能把頭低?
山前山后去打聽,誰不知,姑娘就是紅軍妻。
要說這是歌謠的話,這其實就是一位紅軍戰士的妻子最后發出的愛情宣言,之后從容地走向愛情的永恒。《紅軍妻》這首歌謠讓日月為之動容,山水為之哭泣,這最后的愛情宣言以歌謠的形式永遠流傳,也在藝術的最高峰成為不朽。
在創建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的艱難歲月里,以及紅軍撤離后根據地的人民遭到國民黨反動派的血腥鎮壓,很多紅軍戰士、蘇維埃干部和革命群眾慘遭殺害。據有關資料統計,僅根據地的中心區域商洛地區,就有777人壯烈犧牲,被關押者則難以計數。本書也收集了三首《就義歌》,歌謠的名字相同,詞卻不同,反映的人和事也不一樣,但歌謠中紅軍戰士、蘇維埃干部和革命群眾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則是相同的,他們不改信念,決不投降,從容赴死。這里也僅錄一首《就義歌》:
要想老子投降你,除非馬生抵角樹結云。
今日死了我一個,明天到處是紅軍。
這首《就義歌》,我們今天讀之、吟之,不禁要說:“要問紅旗為什么這樣紅?這是因為烈士的鮮血染紅了她。”共和國的旗幟一定留下了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烈士的英名。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的人民,永遠懷念為創建鄂豫陜革命根據地而英勇獻身的革命先烈!
三、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的藝術特點
(一)山歌與紅色風暴有機結合
鄂豫陜邊區本來就是山歌之鄉。人民群眾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構成了山歌所要反映的內容。鄂豫陜邊的鎮安、柞水等縣的方言,音色動聽,婉轉柔潤,說話就像是在唱山歌。創建鄂豫陜革命根據地,打土豪,分田地,猶如一場紅色風暴,一夜之間變了天,深受剝削壓迫的貧苦大眾打碎枷鎖、當家作主。這極大地激發了人民群眾的創作智慧,他們用最簡便、最熟悉的藝術——歌謠去反映這一深刻的歷史變革。1936年12月27日,紅七十四師占領了寧陜縣,擊斃了國民黨寧陜縣縣長居文召,人民群眾欣喜若狂,一位沿街賣唱的藝人當即編了首《寧陜來紅軍》的歌謠:
臘月梅花開,寧陜來紅軍,
繳槍幾百支,縣長斃南門,
打土豪,救貧民,窮苦百姓把腰伸。
這一歌謠記錄了“紅軍來寧陜”這一歷史事件的時間、地點、過程、結果,特別是貧困百姓旗幟鮮明的擁護態度。整個歌謠簡潔明快,朗朗上口,極富韻味。“臘月梅花開”指明時間;“寧陜來紅軍”說明事件;“繳槍幾百支,縣長斃南門”說明了結果;“打土豪,救貧民”,指明紅七十四師創建根據地最基本的政策;“窮苦百姓把腰伸”是人民群眾最迫切的愿望,人民群眾沒有理由不擁護紅軍,擁護紅軍是人民群眾的自覺行為。《寧陜來紅軍》是典型的民間藝術,極有感染力和藝術穿透力,十分鮮活,十分親切,就是今天讀起來,仍讓人心潮澎湃,熱血沸騰。本書收集的紅色歌謠大多來自根據地的人民群眾,他們是原創者。因而可以說,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是山歌與紅色風暴結合的產物。
(二)歌謠創作者是一個龐大的群體
紅色歌謠的一個顯明特點就是鮮有原創者的姓名。本書收集的紅色歌謠,除紅二十五軍政委吳煥先一首,紅七十四師政治部主任曾焜的兩首外,大都沒有原創者的姓名。隱去作者的名字,一方面是原創者自我保護的需要,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歌謠是眾人的合創。筆者曾多次到紅色歌謠的流傳地采訪,了解到很多紅色歌謠都是你唱一句我唱一段合起來的,有的是幾首歌謠合并而成的。在幾十年漫長的流傳歲月中,也是你傳我,我傳他。傳唱者在傳唱中又不斷改進演唱形式,不斷修改歌詞,這樣使歌謠更便于記憶、更便于傳唱、更能反映流傳者的感情。比如,下面這首歌《大戰袁溝口》:
大戰袁溝口,旅長逮到手。
殺在子午鎮,省里領尸首。
這首歌謠,反映的是紅二十五軍1935年7月2日在山陽縣袁家溝口設伏,全殲國民黨陜西警備第一旅,俘旅長唐嗣桐以下1400多人,斃傷300多人。據傳唐嗣桐被紅二十五軍殺于長安縣子午鄉,國民黨陜西省政府派人領走尸首。這是紅二十五軍的一次經典戰例,這次殲滅戰極大地鼓舞了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的人民群眾,人民群眾且歌且舞,奔走相告。據了解,反映這一殲滅戰的歌謠很多,當時有《紅軍活捉唐嗣桐》《紅軍打勝仗》等歌謠,但傳到現在,只留下《大戰袁溝口》這一首歌了。這首短短20個字的歌謠,把一場震動了國民黨政府的戰役表現得淋漓盡致。這首歌謠版本也很多,據傳,曾有一頁手抄的歌詞,上面有幾個人改動的筆跡,這說明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的原創者是熱愛紅軍、擁護紅軍的一個具有成千上萬的人的龐大群體,有如此龐大的原創者隊伍,其歌謠自然是經典的。
(三)白色恐怖使紅色歌謠百煉成鋼
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的紅色歌謠,產生于國民黨軍隊“圍剿”的槍炮聲中,之后根據地人民又經歷了近15年的白色恐怖,傳唱紅色歌謠,在那時是絕對禁止的,有違者輕者坐牢,重者是要殺頭的。但作為有成千上萬的人創作,成千上萬的人傳唱的紅色歌謠,是能禁得住的嗎?禁止紅色歌謠的傳唱只能使紅色歌謠得到更精心的呵護,經過血與火的千錘百煉,她的藝術性必然得到極大的提高。
鄂豫陜邊老區人民群眾,與黨與紅軍心貼著心,他們用生命保護著紅色歌謠,也用生命傳唱著紅色歌謠。《當兵就要當紅軍》的紅色歌謠,曾經鼓舞了一個時代的熱血青年,當年很多根據地的青年就是唱著這首歌謠走進紅軍的隊伍里。鎮安縣籍紅軍老戰士閔耀雷曾經回憶,他就是唱著這首歌謠參加紅二十五軍的。商南縣祝家店鄉蘇維埃政府土地委員吳長秀是當時蘇區有名的紅色歌手,他曾經用唱紅色歌謠的方法宣傳群眾。他也常常唱《當兵就要當紅軍》這首歌,動員根據地的青年參加紅軍。紅軍撤離后,國民黨軍隊對根據地進行了血腥摧殘,不幸被捕的吳長秀受盡嚴刑拷打,他告訴敵人的是“不死還要唱紅軍的歌”。在刑場上,他視死如歸,絕不屈服,唱著《當兵就要當紅軍》的歌謠英勇就義:
當兵就要當紅軍,配合農友打豪紳,
地主老財和保長,堅決打他不留情。
這就是紅色歌謠的藝術魅力,經得起狂風和寒霜。
(四)紅色礦藏的探掘者數代接力
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是中國紅色文化,也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她鼓舞了一代人為美好的理想拿起槍去英勇奮斗,在她鏗鏘有力的歌聲中,迎來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她也必然鼓舞著我們在新的長征中,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繼續奮斗。所以,探掘“紅色礦藏”是我們文化工作者、黨史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很多文化工作者就投身到收集整理紅色歌謠的工作中,他們完全是憑著對紅色文化的熱愛,以一個文化工作者的責任自發地去做這件事的。筆者在搜集的過程中,見到很多歌謠沒有留下收集者的姓名,有的收集者是筆名,而第一代收集者已大多不在人世,健在的已是耄耋之年。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最早的探掘者,可能為“老沉”,《“紅軍老祖”多保佑》的歌謠就是他收集整理的。根據邢顯博所著的《商洛紅色漫記》記述:“1952年8月19日,《人民日報》刊出署名‘老沉’的當地作家程儒卿整理的《‘紅軍老祖’的故事》,受到文藝評論家巴人的點評。”幾十年來,有很多熱愛紅色文化的人,不斷地收集整理著紅色歌謠,數代接力持續不斷。
在這里特別要介紹的是一位為紅色歌謠傳唱、收集起到特殊作用的人——孫光將軍。1935年元月,中共鄂豫陜省委任命紅軍排長孫光為第五路游擊師師長。孫光即率部在鎮安縣、旬陽縣一帶開展宣傳,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蘇維埃政權,創建根據地。在一次軍民聯歡大會上,一位70多歲的客家人用湖南小調唱起了《紅軍來鎮安》的歌謠。這位老人的歌謠引起臺下紅軍部隊和群眾的共鳴,臺上臺下都唱了起來,氣氛十分熱烈,當場就有三十多名群眾報名參加了紅軍。孫光師長十分喜愛這首歌謠,立即叫有文化的衛生員把曲譜和歌詞都記下來。1934年12月8日,擔任尖刀排長的孫光隨紅二十五軍到達商洛,從此孫光同志與商洛結下了不解之緣。1937年8月,隨紅七十四師奉命撤出根據地時,任紅七十四師五團團長。1946年6月26日中原突圍時,任中原軍區十五旅四十三團團長的孫光擔任開路先鋒,率部挺進商洛。1947年8月,任西北民主聯軍第三十八軍五十五師副師長的孫光進入商洛,任陜南軍區第二分區司令員,率部解放了商洛全境及安康寧陜縣,迎接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孫光同志被調離商洛,任陜西、青海等省軍區司令員。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
孫光同志十分熱愛鄂豫陜革命根據地,以及在這塊土地上產生的紅色歌謠。1950年,任商洛軍分區司令員的孫光同志,組建了軍分區文工隊,并向文工隊授予了軍旗,要求文工隊唱紅軍的歌,教育部隊永遠保持紅軍的本色。孫光同志還親自教唱紅軍的歌,其中就有《紅軍來鎮安》等歌謠。
不忘歷史,不忘初心。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的紅色歌謠,是激情燃燒歲月的時代最強音,是那個時代形成的獨特的文化現象。紅色歌謠也就是紅軍的歌,為創建鄂豫陜革命根據地起到了難以估量的推動作用。今天,我們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新征途上,鄂豫陜革命根據地紅色歌謠仍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飽含激勵人們前進的理想和信念,紅軍的歌必將永遠地伴隨著我們前進。